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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府定远县西南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里,两百多~七百流民聚集在晒谷场上,排成几列纵队,等着领取赈济的物资。 首发
按照人头计算,每人六斤四两粮食,还有用黄纸裹着的一小包细盐。
混合了白米、黄米和高粱米的杂粮倒进一个个干瘪的口袋,这些宝贵的粮食将维持一个个生命的生计。
这就是整个淮西最急需也最金贵的东西——口粮。
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了,这些粗细混合的口粮将成为过年最重要的保证。
“要过年了,乡亲们都过来领肉。”周文远这个凤阳通判其实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最高长官,知府大人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一个摆设儿。尤其是这最后了一个赈济地点,很有必要让人们知道这些物资的来之不易,更要让大伙儿知道这些东西是谁给的:“大帅还在前边打仗,可心里装着咱们这些后方的父老乡亲,一再的叮嘱要让大伙儿坚持下去……”
背阴地里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天气愈发的干冷,周文远每喊一句,都能灌一肚子冷气:“大帅和赴死军的弟兄们在前边做什么?我想大伙儿都是知道的,几万弟兄在前边不顾一切的争抢,就是为了大伙儿身上的衣裳嘴里的粮食。可朝廷里还有人说咱们大帅是匪类行径,是总兵大掠……可咱们大帅说了,只要大伙能保暖的渡过这个最艰难的冬天,什么强盗什么土匪的恶名他也一肩膀子担下来了,朝廷那边不知道咱们的难处哇……“
“狗日的朝廷。”
“大帅要是不做土匪不做强盗,大伙儿都得饿死冻死,朝廷就是个狗屁……”
淮西呼啦一下子就涌进百万人口,这些人没有任何生活物资的支撑,贫穷地淮西要执掌赴死军作战,还要养活这么多的人口,不抢还能怎么做?
大伙儿也都听说了赴死军在前边地事情。
天下第一强兵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土匪。不顾一切如疯了一样四下出击。不惜使用任何手段抢掠四方。敲诈、勒索甚至明火执仗地硬抢。比土匪还要土匪比强盗还要强盗。就为这个。说赴死军坏话地人不少。就是素有救星之名地大帅也被许多人说成是土匪头子。还有更难听地话呢……
可淮西地人们尤其是跟随赴死军历淮扬转南都地这些百姓。都是和赴死军生生死死一路走来。要是没有赴死军。哪有今天地活路?
今天地赴死军拼着脸面不要了。拼着名声不要了。象饿疯了地野狗一样疯狂抢掠。大伙儿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就为了这几斤救命地粮食?
各受到打击地士绅可以在阴暗地角落嘟嘟碎嘴子。江南地文人富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淮西这些挣扎在饥寒交迫边缘地人们不这么看。
大帅就真是当了天下第一恶人,也是为了大伙儿,也是大伙儿心中救苦救难地活菩萨!
据说朝廷已经收复扬州了,可这个时候回去也照样是一穷二白,关键的朝廷的军队好像不大靠的住。尤其是淮扬一带的百姓,对于朝廷的军队基本不抱任何幻想。在多铎大军合围地时候,朝廷干什么去了?
扬州一战都打成什么样子了,大伙儿心里都记着呢。就为了把大家从铁桶合围的清兵中救出来,多少英雄好汉埋骨江北,持续一个多月地血战打的到底有多惨有多烈,人们一辈子也忘不了。
有赴死军这样地队伍,心里就感觉踏实,扬州都杀成啥样子了,不照样拼出来了么!现在的大帅正和几万弟兄正为了大伙地衣食而疯狂,该跟着谁不该跟着谁,老百姓的心里雪亮。
尤其是眼下,忠诚伯知道大伙的日子过的惶,不仅送来了粮食,还有盐巴和肉食。
这样的年月,能吃到肉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按照人头计算,每人一块儿比巴掌略小的羊肉,一家子凑起来的话,这个年也不算惨淡了。
羊肉这东西,是前线弟兄保持体力的好物件儿,都能拿出来和大伙儿分用,这份心思可是真正的实打实。
这还不算完,每家都可以得到几件衣裳和几尺粗布,甚至还有毛毡子或者棉毯子之类的东西。
这些衣裳被服有的已经十分陈旧,更有甚者,有的毡子上还有隐隐的血迹,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不管是偷来的也好是抢来的也罢,不管是土匪行径也好还是山贼路子也,就算赴死军真就的是某些人口中的“兽兵”,那也是属于这些人的贴身兽兵。
领取这些来路不正的东西之时,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抢夺怎么了?杀戮怎么了?要不是有赴死军这么干,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冻死饿死呢。
不管赴死军是什么样的洪水猛兽,至少是属于自己的。
周文远看了看这些人,双手虚按,示意众人安静:“大帅正在前边筹划更大的攻取,人手上有些不足,有愿意和前边的弟兄并着膀子再干一回的乡亲,只要去了,每天一干一稀两顿饭,没有工钱,到明年五月回来的时候,最少三亩好田……”
“我去……”
“我也去!”
大帅在河南夺取的地盘儿可不老少,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淮西了,那么多空闲出来的土地,赴死军内部一时消化不了。
几千年来,对于民众来说,田地就是最根本也最宝贵的财富,不仅可以打出粮食,还可以代代相传。有几亩地比藏着几锭银子要稳当的多。
别说是还有一干一稀两顿饭,就是不管饭食自己带干粮也得去了。
对于赴死军支援最大的,自然还是横跨豫、的大别山基地。九万多双勤劳的大手,数以万计的工匠,夜以继日的辛勤劳作,支撑着天下无敌赴死军。
这才是赴死军真正的基础,这才是李四的根基所在。
对于长平公主这个本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人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离开这个最根本之地不到一年,再回来看,已经是庞大的几不可认。
记得离开这里去往南都的时候,包括赴死军战斗部在内,人员数量也不过六万多。今天地赴死军本身已经壮大为十个天干营和十二个地支营,更有马步营、炮营、弓箭营、扬州营等战斗部分,还有史德威的淮扬和罗长腿的排帮等铁杆盟友,再加上一些会党众和新近收编地开封军,轻易就可以拉出一支人员超过五万的大军。
这五万人马当中,既有名动天下的叉子兵,也有已经形成相当战斗力地地支十二营,人数上虽然不及江南兴武小朝廷号称百万的大明官军(再次强调,号称是个很有意思
,小朝廷真正能够控制的兵力和名义上地兵力完全儿),可真要是放对厮杀,赴死军这个完全围绕在李四本人身边的队伍就是铁板一块,既没有内部指挥权的纷扰,也没有外部条件的牵绊,别说是兴武朝的王师,就是满清那边的主力,也完全有一较高下地能力。
朝廷是拥有富庶的江南,拥有百万大军,可这些都是名义上地东西。所谓的百万大军真正能够拉出来地绝对不会超过一半。就是这一半的王师也是分散在南直隶、江西、两湖、两广福建等地。别地不说,就是两浙的潞王系,算是和朝廷比较近的了,也是分有三王把持,和朝廷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君臣关系仅仅是停留在名义上而已。至于云贵的沐家和福建的郑家这些地方实力派,就更是事实上的藩镇了,朝廷根本就调动不了也指挥不了。
尤其是被李四放在大山深处的这个总后勤基地,算上外围几个州县的人员,总人口数量绝对在十万以上。这些人劲儿往一块儿使,想往一处想,唯一的使命就是支撑赴死军。
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总后勤基地就扩大了不到一倍的规模。
经过一座又一座红红火火的烘炉,经过一双又一双工匠之手,就是生铁也能化为夺人性命的箭镞和兵刃……
皮、革、铁、木这些战备物资就不必说了,都会加工成前线需要的各种器材。打成捆的羊毛也经过一双双勤劳的大手,在嗡嗡的声响当中纺成毛线,化为结实保暖的营帐幕布等物。即便是那些看起来连烧火取暖也没有多大的价值的庄稼秸秆,也用草绳编织成草衫子,可以为马匹保暖,也可以遮蔽大炮……
更有不少的老幼妇孺,利用现成的资源,生产出精美的竹器和漆器,甚至丝织造所用的工具机械,然后直接贩运往湖北或者江南江东。换回来盐、米、丝、麻等物。
各道路都是满载了货物的车辆和人流,通过这些人,很多货物和外界互通……
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人群,到处都是嘈杂的声响,这和南都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和南都的繁华兴盛相比,这里纯粹就是一个山沟沟,既没有林立的酒肆茶楼,也没有风雅的会馆诗社。更没有南都人的悠闲和奢靡,所有人都在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在奉献自己的力量。
和锦绣一般的南都相比,这里完全没有优雅从容的生活,所有人都在忙。和奢靡享乐的南都相比,这里透露出的更是一种蒸蒸日上的勃勃生气。
对于这些情形,长平公主的心里本就有所准备,想不到的是在离开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这里竟然发展都了如此的地步。
在李四没有理会赐婚这件事情而离开庐州之后,长平公主的新娘子也没有做成,对于这种情况的发生,长平公主并没有羞又恼的回到南都,在和姚明恭商议之后,依旧打着忠诚伯夫人的旗号来到这里。
对于这一切,李四这个忠诚伯,好似根本不知道。
其实也就是默许了的。
虽然没有成亲,可赐婚是不能收回,按照朝廷那边的说法就是:如今战事紧急,婚事可暂且搁置,以待闲暇再行婚仪。
按照朝廷和长平公主本人的说法,和忠诚伯是一种订婚的关系,至于成亲嘛……国事要紧。
来到这里之后,长平公主并没有如别人想象中那样“安安稳稳”的等候忠诚伯得胜归来,而是四下游走查看。
在开始地几天,长平公主身后总是有“热心”的乡亲跟着,并且有很多地方都很委婉的“谢绝”了公主殿下的观看。比如“污垢之地,殿下不可亲染”“铁锐火热,殿下千金之躯,不便靠近”等等冠冕堂皇的理由,看着是关心这个公主殿下。其实根本原因大伙儿心里都明白,是防着这位朝廷里的公主呢。
可没有过多久,总是有意无意跟在长平公主身前身后的那些“热心”乡亲就不见了,很多以前不让看地地方也可以随意进出了。当然这不可能是把长平公主当成了自己人,肯定是李四有了什么指示。
在这里,李四的指示就是最高命令,这些人根本就不必明白,也不想明白,只要遵命去做就好了。
同是在大年三十这一日,长平公主带着几天贴身的宫女,来到了路家。
老路一家,和李四有身后地个人交情,老路父子二人都是赴死军中的高级军官,作为忠诚伯“名义上的夫人”,长平公主来路家也有“慰问”地意思。
用碎石头堆砌起来的院墙,连泥没有抹,院墙的缺口处栽了俩木头桩子,就算是门楼了。绣木混编的一道小栅栏还开着多半扇儿……
赴死军中地营官,尤其是老路这样的背景,放到王师当中,论起品级最起码也是红透了的参将,要是说到实权和前程,比参将可就高多了。
可这寒酸的院落,低矮的茅草屋,和大明武将红墙碧瓦几出几近的府邸比起来,根本就算是个破山窑。
这里既没有成群地丫鬟婆子,也没有出出入入的仆役管家,显得分外冷清。
“有人吗?”身边地宫女大声叫喊。
“哪个?我在哩,”娥子从半地下结构的偏房中跑了出来,两手满是污垢,一见到是盛装而来地长平公主,荆钗布裙的娥子立刻就把脸色落下来:“是你们呐,俺娘不在家。”
基本上这就等于是逐客令了。
可长平公主一点儿要走地意思也没有,对于娥子的冷淡也丝毫不放在心上:“路夫人不在?本宫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来和娥子妹妹,好像是叫娥子吧?我是顺路走过这里,进来和娥子妹妹说几句家常而已。”
“我没空,正忙着哩,殿下没有看到么?”娥子故意把满是泥污的双手扬起来,在长平公主面前晃悠几下:“我正在下芝籽哩,如今天气冷,芝这东西也不能见烟火,只好有马粪牛粪了。这么污垢腌的地方,不是公主殿下应该来的……”
要是说起心思机变察言观色,娥子和长平公主最少差了三个档次。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长平公主还能听不出?
“哦?我早就晓得草芝是红伤妙药,如今大战不断,娥子妹妹辛苦种芝,也是支援战事的要事了。”长平公主微微一笑:“早就听说娥子妹妹这种芝的手艺是大帅亲传,直到如今我也不晓得这芝是怎么个种法,妹妹带我去芝房一观……”
“不行,草芝是有灵性的东西,不能着了人的俗气儿,尤其是在我下籽的时候儿,谁也不能看的,这是我四叔一再嘱咐……”
“也好,既有不便,本宫就在这里候着。等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