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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佛门是藏在临海深山的古刹,山中绿树常青,一眼望去,满目皆是苍翠之色。
叶则下山的时候正值旭日初升之际,日光破开白色的雾霭,洒在了绵延不绝的山林间。
他缓步走在光影斑斓的青石板小路上,听着松涛阵阵,心绪安宁平和。
走到山脚下,叶则回首望去。
隐约可以看见依山而建的寺庙那青灰的屋瓦、浅黄的石墙,悠远而深沉的钟声响起,如同直击人心的佛音。
叶则垂首宣了一声佛号,这才背着藏心剑继续向前走去。
傍晚之时,叶则抵达了最近的一座城镇——春城。
他下山之前道嵩僧人给了他一些碎散的银钱,此时倒不至于流落街头。
叶则走进一间客栈,里面人声嘈杂,既有普通百姓,也有江湖中人。
他先到柜台向客栈老板要了一间客房,而后才在近旁的一张桌边落座。
桌上一层滑腻的油脂让叶则不由蹙起了眉头,但在斗笠的遮掩下,旁人却是毫无所觉。
小二拿着一张抹布上来,一边擦桌子一边询问:“这位客官,您要吃点什么?”
叶则不疾不徐地道:“三道素菜、一碗白粥即可。”
他说话的语调非常平和,像是在念诵经文。
不一会儿,小二就将东西端到桌上摆好了。
叶则撩开帷帽开始用餐,他眉眼低垂,清艳至极的容色却不减半分。他本就气质疏冷,端坐于桌边的时候自有一种雍容气度,令他仿佛鹤立鸡群。
然而等他露出了那张叫人神魂颠倒的面容之后,却没有人敢再多看他一眼。因为在他的面前,少有人不会感到自惭形秽。
片刻的寂静之后,客栈内的众人又开始高谈阔论。
“中陆九岳剑宗又要召开论剑大会了,却不知这回谁会拔得头筹?”
论剑大会是中陆九岳剑宗每隔五年就会举办一次的盛事,届时参加论剑大会的江湖豪侠都会以剑会友。
不过,近些年来青年才俊辈出,论剑大会也成了青年一辈相互切磋比试的平台。
“应当是破月剑范云羲少侠罢?他是九岳剑宗宗主的长子,又颇得九岳剑法的精髓,江湖上没几个年轻人能及得上他。”
“这可不一定!要我说啊,还是天霜剑上官雪更胜一筹。”
“上官雪?”听到这个名字,周遭人纷纷嗤笑出声,“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参加论剑大会?”
“她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却比许多男儿都强上几分。你们若是见过她的天霜剑,定会心服口服。”
“哦?这么说来,你见过了?她是不是如传闻中一样,生得青面獠牙、膀大腰圆,丑得叫人不忍直视?”
“恰恰相反,她的容貌恐怕比武林第一美人儿江岚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天霜剑上官雪”,话题不知不觉便又转了方向。
“听说那天魔教教主池天汉被他的徒弟拉下了马。”
叶则一直默不作声地关注着这些江湖人的动静,听到这话,他夹菜的动作不由顿了一下。
有人嗤笑一声,“果然是魔教中人,分毫不懂得尊师重道。”
“听说新任天魔教教主名唤池韶司,自他尚在襁褓之时,就被池天汉抱养了。”
闻言,有人哈哈大笑道:“池天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决计想不到自己竟会养了个不懂得知恩图报的白眼狼!”
叶则眉心微微一皱,此时他已用餐完毕,便放下了帷帽,径自上楼进了客房。
他取下斗笠,将背后的藏心剑拿到身前来。
长剑出鞘,如一泓凛凛秋水,明亮的剑身上映出他清艳的眉目。
叶则拿着巾帕开始擦拭剑身,他的动作缓慢珍重,神色十分沉静,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决定去参加中陆九岳剑宗的论剑大会。
*****
翌日清晨,叶则在春城买了一匹马就踏上了前往中陆九岳剑宗的道路。
风尘仆仆地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他才抵达了距离九岳剑宗最近的一座城镇——尚方城。
此时尚方城中的客栈大多都已人满为患,前来参加论剑大会的江湖人数不胜数。
叶则牵着马匹在街道上走了许久,才找到了一间尚有空房的客栈。
他刚刚订好一间房,正打算离开柜台,就听见旁边一个青年哀嚎道:“什么?只剩下一间房了?”
老板是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得罪不起江湖人,忙赔着笑说:“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店客房少,如今的确只剩一间了。”
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忽然说道:“老板,最后一间我要了。”
“喂!”青年的语气有些难以置信,“那我怎么办?上官雪,我们好歹也一路同行数十天了,你不能这么无情。”
上官雪没有理会他,付了钱款就要径自上楼。
叶则有些好奇所谓的“天霜剑上官雪”到底是什么模样,便转头看去。
隔着黑色的纱质帷帽,他看到了一张英气美丽却冷冰冰的面孔。
上官雪的眉形并非时下女子青睐的柳叶眉,也不是细长舒扬的远山眉。她的眉眼都带着一股锋锐的剑意,叫人不敢逼视。
叶则没有见过武林第一美人儿江岚,但他觉得上官雪已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儿,一个带刺的冰美人儿。
上官雪的身后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青年,他面容俊朗、身材高大,本该是一个走马章台的公子哥儿,但是站在高挑清冷的上官雪身后,他反倒被比成了小厮。
叶则瞥到他背后的一杆红缨长·枪,又仔细看了一下他的眉眼,嘴角不禁微微一弯。
——人生何处不相逢?
叶则转身垂首宣了一声佛号,淡淡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若不介意,可与贫僧同住一间客房。”
青年忙抬头看向他,“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多谢大师!”
住宿的问题解决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客房的路上,青年笑道:“我叫穆珩阳,大师你的法号是什么?”
叶则微微笑道:“贫僧法号‘印溪’。”
“印溪?”穆珩阳赞道:“印溪是个好名字啊……”
他脚步一顿,浓眉忽然一拧,语气由惊疑不定转为喜不自胜:“不对……印溪……印溪!竟然是你?你竟是印溪?”
叶则非常淡定地回道:“嗯,好久不见,珩阳。”
穆珩阳郎笑道:“你早就认出我了罢?”
叶则“嗯”了一声,推开客房大门,率先走了进去。
穆珩阳看到他背后那柄乌鞘长剑,不由开口问道:“你是来参加论剑大会的?”
叶则道:“是,你呢?”
穆珩阳道:“我是出来历练的,半途碰到了上官雪,便与她同行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叶则看着窗外的暮色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下去用饭罢。”
穆珩阳点点头,“好,那我去叫上官雪出来。”
他走到上官雪的客房门前,刚刚抬起手还没敲门,下一刻木门就打开了。
开门的是上官雪,她身负长剑,面容依旧冷若冰霜。她对穆珩阳微微颔首致意,便迈步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穆珩阳似乎也习惯了她的寡言少语,拔脚就跟了上去。
叶则心里暗自好笑,觉得这一幕有点像高冷的女主人正带着自家宠物狗遛弯儿。
三人在楼下一张空桌边落座之后,上官雪就抬眼看向了戴着斗笠的叶则。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穆珩阳怀疑她是不是想要干架的时候,才开口说道:“你是个剑客。”
叶则看到上官雪眼中浓厚的战意,饶有兴味地说:“何以见得?”
上官雪抿了抿嘴唇,回道:“直觉。”
直觉是个玄乎的东西,很多江湖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都会有一种直觉,只是准不准的问题罢了。有些人的直觉准得可怕,那是因为他们的敏锐、经验已经让他们在潜意识中有了决断。
叶则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嘴角,“你想与我一战,而我,也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