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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取补充的一百七十余散兵后,周惠以跟随的府户军大队为中,将其余散兵按照乡里分为前、后、左、右四队,每队人数为四十人,三人为一小队,三小队为一中队,四个中队以外,余下四人分别为押官、队头执旗、左右傔旗。余下的十来人,周惠全部收到身边,和周禄、周忠一起担任护兵。
至于各小队、中队的具体编排,周惠没有插手,而他们依着乡邻、亲疏自行结成,以保证小队之内、各小队之间的默契。唯有各队的押官和队头执旗,乃是他根据军副郑复的意见,特地先行挑选出来的坚毅、勇武之士。
按照兵法,成军、选将之后,便是申令、教战、练兵三步,然而如今临战在即,教战和练兵这两步只好省略。周惠能够做的事情,便是严申军令,同时鼓舞起诸人的斗志。
“诸位皆是荥阳郡人,既然没有随中牟守将溃逃,可见都有保家卫国之抱负,是我大魏的忠勇之士”周惠的语气十分慷慨,“然而,只有忠勇还不够你们面前的敌人,一路屠城略地,杀人父兄,可谓是穷凶极恶,我等若不同心抗敌,固然是难逃家破人亡的命运;但如果是一盘散沙,毫无章法,也只有被白白屠戮”
“各中队之内、小队之间,都是亲友乡邻,行立前却,须自相依附人心若齐,相互照应,则无往而不胜;若有私自退缩、见难不救,各位便是侥幸活下来了,如何向亲友、乡邻的家人交待?今后又有脸面在乡里立足”
周惠扶着佩剑,在众人面前的土坎上来回踱着。他满意的看到,众人的神情都镇定了许多,整支小军的面貌似乎焕发一新。
正在这时候,王建和郑复带着护兵,押着新领到的军需返回了营地。抬头在营地之间巡视了一番,目光掠过周惠这一幢时,王建的眼睛忽然一亮,紧接着便径直走到周惠身边,压低声音赞叹道原以为允宣初次整军,难免要多费些功夫,却没想到做的如此之好,连宗德诸人也有所不如哪”
“仲立兄过奖了,”周惠拱了拱手,“正要请示仲立兄,整军完毕之后,是否要将咱们府户军的军令颁布下去?”
“军令的事情,不妨暂且放在一边,”王建略一思索,“这些州郡兵,向来散漫惯了,如今能够前来荥阳汇合,已经是付出了极大的勇气。对于他们,咱们不能拿正式军令来要求。”
北魏的正式军令,可以说非常严苛。以这样一幢为例,战阵之上,三人队逃一人者,九人队逃小队二人者,阖队皆斩;若有整支九人队逃,则斩押官、队头;战后统计战损,一队有人战没,必勘查战没缘故,其中如有可救而未救之事,阖队皆罚,严重者斩首以正军令。
正因为治军严格,战力突出,北魏才能屡克外敌,由代北小国起家,成长为一统北方、威压西域之赫赫王朝。而这一治军方式,也为后来的北周、隋、唐府兵所继承,写入《李卫公兵法》之中。
然而,这套军令主要适用于台军、府户军等,于州郡兵却不太适合。作为服徭役的编户,州郡兵向来只承担巡城、缉盗之类的事务,很少参与两军之间的正面交锋,自然不能用军令来约束。出于类似的原因,王建在整理这支重组的府户军时,也没有正式的把军令颁布下来,只是和周惠提到过两次。
周惠也想到了这一点。对于王建的决定,他深表赞同不如今集结在荥阳的三四万军队,绝大部分都是司州各地的郡兵,这些人战意不高,城内又是人情纷扰,恐怕连大都督杨昱都无法严格约束,只能以利益相诱,否则很可能会适得其反,引起大规模的潜逃。”
“还真被你料着了”王建语气中明显带着惊讶,“刚才去领取军需时,恰见大都督府发布文告,说杨大都督已经从洛阳请来诏令,若荥阳城不失,无论是新召更卒,还是原有的郡兵,一律给复三年租税……我正准备在军中传达呢”
“哈哈侥幸猜到而已”周惠与王建相视一笑,彼此间都感到一份难得的默契。
……,……
次日早上,王建接到将令,率军进驻荥阳西门城楼。城楼的外面,陆续有十多支小规模援军到达,其中也包括三日前和他们一同启程的几幢府户军。验过旌旗令牌之后,王建等人按部就班的放下吊桥,一一接引他们进入城中。
然而,到了日中时分,大都督府忽然派人前来,在门外立下告示,声言南军将有动作,荥阳城将即刻关闭所有城门,因此令后到的援军全部原路返回。随后,来人又向王建等出示大都督府将令,命城楼驻军收紧吊桥,严加戒备,若违令放开城门,辄以阵前通敌论处。
王建和周惠昨日才被敲打过,身上还背着十军棍的处罚呢,接令后虽然有些腹诽,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很快命人收起吊桥,将还未进城的几支小部队全挡在了城外。
吊桥一收起,城门外立刻炸开了锅。众人远道而来,又是烈日当头,眼看目的地到了,谁不想尽快进城缴令歇息?他们大声喧嚣着,有人极力争辩,有人连声求告,也有人破口大骂,总之就是不想依令返回。然而,限于将令严格,王建诸人也只能置之不理,将那些言语都当成了耳旁风。
就在这当儿,又一支不到两百人的小部队到达了城外,看戎服样式,居然也是重组的河南府户军。他们的战力或许不比郡兵好多少,气焰却是嚣张得多,几下就排开近前的郡兵,挤到了城门对面的护城河边上。等到城门紧闭,他们立刻冲着城楼大骂起来:
“开门奶奶的还不快点开门想急死你爹爹么?”
“南军还没到呢,就吓得缩进龟壳里了吗”
“他祖母的破告示咱们大老远赶,可能又原路?”
“睁大狗眼看好了咱们也是府户军,不是他祖母的郡兵你们竟敢不收?”
“小妇养的信不信咱们回河南府告你娃……”
他们变着法儿大骂,希望能引起城上的反应。遗憾的是,被骂了这一会,王建、周惠等人都已经习惯了,很淡定的坐在城楼通风处纳凉,夏侯敬甚至干脆就在地上侧身躺着。只有田颖显得颇为烦躁,来来回回在城楼上踱步,忽然就摔下头盔,拔剑来到了城楼边上。
“田蛮子,你要干?还不给我”谢邦急忙大声劝阻他。
“不干就是想回骂几句”田颖收回佩剑,口中骂骂咧咧,“奶奶的,还骂出名堂来了,真他娘的以为咱们好欺负吗”
听了他的抱怨,周惠忍不住一笑子聪,你还是省省吧不还嘴还好,一还嘴,他们骂得更凶,你有几张嘴和他们对骂?”
“总不能就这么算了……真是,咱时候受过这种肮脏气来?”
说着,田颖便走到城楼边,吸了一口唾沫,大力向护城河对岸吐去。对岸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忙不迭的躲开,口中却骂得更加凶残,有人甚至还认出了田颖,指名道姓的大骂:
“是田颖田子聪那个混蛋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