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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外风雨大作,然而黑暗的房内却是相当安静,静得连对方的轻缓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慕容的右耳垂被敖晟翎的那两句话吹起了一丝晕红,她对敖晟翎方才如个盗贼那般爬窗进来的行径既无语又无奈,本不想搭理她的,可身后却悄悄传来一下几欲轻不可闻的滴水声,再加上鼻端间充斥着清新水汽,于是便径直走至屏风后,取了块干手巾递给敖晟翎:
“自己快擦擦,别再受寒了。”
敖晟翎像根狗尾巴草似地随着慕容走来走去,她乖乖接过干手巾,胡乱抹着脸,笑嘻嘻地说:“琬儿方才为何不应门?”
“不可仅仅擦脸,须将发根拭干。”
“好……”敖晟翎将干手巾盖在自己的头顶心,一阵乱搓之后她的脑袋上犹如顶了个麻雀窝,还不忘了问道,“这里没点烛火乌漆墨黑的,琬儿却怎知我只是擦了把脸?难道天生能夜视?真是好眼力!”
慕容没答她的话,只是一声不吭地去角落里翻寻着什么。
敖晟翎支着耳朵听见那角落里的窸窣响动,说道:“琬儿当心被碰撞了,待我燃了灯烛……”边说边按着脑中印象,去摸索圆桌上的那盏烛台……哪里还能摸得到呀?方才早就被慕容一下子扔出窗外投了江了。
“不必点灯了。”慕容缓步走近,将手中的长柄物事递往敖晟翎,“我这便睡下,无须多此一举,你撑了伞就回房歇息去,若有要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敖晟翎默默接过那柄长伞,用力捏了捏伞柄,望着慕容玲珑纤细的身姿,嘴里嘟哝,“可我睡不着...........”
慕容在一旁的靠椅上坐了,垂目言语:“以往你在家里的时候,夜半失眠了会如何的?”
敖晟翎对着她摇了摇头:“不会,我在家中一向睡得很好,粘了枕头没多久便可入眠的。”
“................”慕容无声叹了口气,抬起眼帘看她,轻声问道,“但此刻你无心睡眠,却又是为何?”
“我..........”敖晟翎的那对蓝瞳此时已经适应了屋中的暗黑,能够将慕容的五官轮廓看清个大概,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从何说起?难道跟琬儿讲我对她一见如故?打从睁眼见了她起就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还是这几日单独分了间房不得机会与琬儿说些私话,故而想来个一吐为快?
一个女的在半夜三更瓢泼大雨之下爬窗钻到另一个女的屋子里,对着那个女的说似乎好像仿佛有点儿喜欢她……她们才认识多少天呀?先不去管那会不会是什么一见钟情!一个女的如此这般去跟另一个女的告白……成功的几率能有多少?倒是人家可以直接先将她鉴定为失心疯了!
那伞柄在敖晟翎的手掌间快要被捏出指印子来了,但敖晟翎心里闷言了许久,她的脑子像被什么堵塞住了似地就是转不出一星半点的可用之言,思虑得脑门子都有些发热了却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全身被雨水浇泼得没一处是干燥暖和的,现在才回过神来……大半夜不睡觉跑到琬儿房里莫名唱了这么一出戏是多么蠢的一桩丑事!
敖晟翎想找把椅子坐着缓缓,但浑身是水的没好意思弄湿琬儿房里的物件,她梗着脖子哑了片刻才憋出一句话来:
“晚安。”
慕容倒是个不急不躁极有耐心的脾性,等了许久见着敖晟翎吐了两个字之后便拖着长伞转身往房门走去,不知为何堪堪松了口气之际,心间却隐隐露出些许怅然,她轻缓起身随着敖晟翎踏向房门,却见得敖晟翎侧过脸说道:“琬儿先莫动,外头风大雨急,你衣衫单薄容易受凉,待我出了屋子将门带上了,你再过来上闩。”
话音刚落,房门便启开了一条细缝,如猛兽嚎叫般的风声霎时通过缝隙响了起来,门槛处被雨淋湿了一大截,丝丝寒意飘渺无形地透入了屋内。
敖晟翎手脚灵快地快速侧身从门缝擦了出去,随后赶紧将门合上,漫天风雨将敖晟翎打了个劈头盖脸得无法睁眼,她立刻撑开大伞挡在身前才来得及用手抹了把脸,外头早就伸手不见五指,只得随着船身的轻微摇摆,一步一个脚印摸黑回房。
慕容悄悄透过门缝看着敖晟翎渐行渐远的背影,呼浪江上的风雨狠力拉扯着敖晟翎的长衫衣袖,敖晟翎每走一步她的背影便模糊几分,慕容忽然有些害怕,仿佛敖晟翎会被这场狂风暴雨卷走而不知踪迹,即将一时冲动要夺门而出去喊她回来,却在指尖触到门栓的一瞬间停顿住了.......红唇紧抿,慕容最终还是侧过脸去不再观望那已然模糊的背影,双手将房门合上,落了闩。
一夜无话,可呼浪江上的烈风骤雨仍旧丝毫不肯停歇,慕容浅眠,昨夜更是听了整宿的风吹雨打,丫鬟们入房伺候洗漱时,欧阳早已候在了外间一同用早膳,他见了慕容便商量道:“昨夜起雨势愈加猛烈,章老头一早就来找我说,若是再这样一路下去,恐怕还未到洛州重黎山,这升平舫就沉了。”
慕容看了眼圆桌上的朝食菜式,对着欧阳问道:“纳兰又睡迟了?”
“兴许吧?这几日天色不佳,连累大家伙儿的精神气也是恹恹的。”欧阳顿了顿,接着说道,“再过半日便是商家堡,那商家堡的少堡主与我有几分交情,不如我等在那儿休整了,明日改走陆路,虽说也是一路风雨的,但要比这后头几日在呼浪江上随波逐流的安全些。”
“商家堡的少堡主?那个叫商亓的?”纳兰提着裙摆走了进来,对着满桌朝食坐下,又看着欧阳问道,“便是去年三月时,与你一同在勾栏里喝酒听曲儿的那个胖子?”
“不错。”欧阳笑着对纳兰说,“当时那商亓来溱州替他老爹办件差使,刚到溱州他便先绕道跑去了秦阳,原来他在那儿有个相好的,却是个兔儿爷……原是因着商堡主不允,商亓没法子将那人带回商家堡给个名分,只得藏在了秦阳。可谁知那小相公又被另一个世家子弟看中了,扬言要将其带走,那地方本就是偷藏了的,商亓无法光明正大与人争风吃醋,他不便动手,那就由我来代劳了,随后商亓与我称兄道弟,在勾栏里摆了一桌酒席,那小相公也作陪了,还真是有些不同一般的风姿。那商亓身在勾栏里头,却只盯着那小相公傻笑,对旁的姑娘瞧也不瞧一正眼的……”
“嘻!这类癖好也见怪不怪的了,前朝的那几代皇帝各个都有娈童侍宠,当今帝都里头一些个达官贵人也不乏有几人养着俊美郎君的,又如常到咱们会贤雅叙寻欢作乐的一些客人还就是要小相公来伺候过夜,那商堡主怎地如此古板得拘泥不化?”纳兰轻蔑一哂,又对着欧阳眨了眨眼睛,挑眉笑问,“那小相公的风姿是如何不同一般?难不成~~~欧阳也动心了?”
“休得胡言!”欧阳笑喝一声,复又端正颜色笃定言道,“迄今为止,能令我欧阳动心的,仅仅一位女子而已。”
纳兰偷瞄了眼面无表情的慕容,又暗骂欧阳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得悻悻笑了笑,又扬声对着身后的丫鬟说道:“白葵,云公子到现在还未过来,你随我一同去瞧瞧他在磨蹭个什么?到底起身了没?”
白葵刚提起裙角要跨出门槛为纳兰打伞,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人撑伞缓步而来,长衫宽袖举止洒脱,江风虽猛,但那柄大伞却稳固地笔直竖立着撑在手中,白葵赶忙迎上前去:“云公子早安,快请入内用膳。”
“正要去找你呢~~~”纳兰笑着对撑伞之人挥了挥帕子示意道,“快来用朝食,再晚些粥就要凉了。”
撑伞之人到了屋檐下即收了伞,对着纳兰点了点头,由着白葵接过手中那把正滴着雨水的长伞,将长衫上的细微水雾拂拭了才随着纳兰跨入门槛,落了座,对着先入席的三人笑了笑,沙哑着嗓子道了声:
“早。”
欧阳回以一笑:“云公子,早。”
纳兰夹了个鲜汁肉包过去:“快趁热吃了,我看你这脸色红润,但精神却提不起劲儿来,还没睡醒呀?云公子昨晚是不是作贼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慕容喝粥的小瓷勺微微一顿,而这位云公子却将一大口肉包子噎在了喉咙口,满脸涨红着又是捶胸又是灌了大半碗豆浆的才顺了气,待得结结实实地缓了过来,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满额汗珠。
慕容看她不停地擦汗,双颊绯红,隐约觉着有些不妥,又见她似乎勉强吃了个肉包之后一口一口慢吞吞喝着小米粥,不禁问道:“你哪里觉着不适?”
“唔……没觉着有什么不适的,就是脑袋有点沉老想着要去睡……”
纳兰不等云小七说完,她的手背就贴近了云小七的光洁额头,即刻低呼道:
“呀!你的额头怎地这般烫?!”
一旁的欧阳听了,连忙伸手要去探查云小七的脉息,云小七不动声色将双手笼入宽袖之间,隐约间感觉自己的后背心已然层层叠叠渗出了许多细汗,便起身对着那三人微一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