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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抱了一衣襟野果子回来,烤兔子已经外焦里嫩,香气扑鼻。我随意看了眼他采的果子,便看直了眼。这一会儿的工夫,他竟采集了这么多,红紫一片,各种野果,一看就是酸酸甜甜,十分合我口味。
他取了一块手帕垫到地上,再取了一块丝巾,逐个擦拭果子,擦干净后放到手帕上。我从未见他这样细心过,纵然心有隔阂,也并不妨碍我暂时放下偏见,大咧咧自手帕上抓了一把山莓拍进嘴里,酸得我皱了脸,牙齿都酸倒了一片。
他手上顿了顿,再擦拭果子的时候,便将山莓留到最后。
我从腰间小囊里翻出一颗糖,含嘴里,再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出鞘,探身将烤肥兔的肚子扒开,抓了手帕上擦干净的树泡、山莓、酸浆果,投进兔子的肚子里,匕首伸进去绞碎。
元宝儿牌果酱烤兔,就此出炉。
招呼了柳牧云、米饭,五人围坐篝火,分食兔肉,野味晚膳再添了些随车带的干粮,吃得比较满足。
皇叔取了篝火上鸟尽弓藏的佩剑,以丝绢擦拭剑身的油腻与残留的肉渣,好好的一柄宝剑,做了这样的牺牲,他却丝毫不心疼。怀王与米饭一起再添柴火,以备夜间取暖。柳牧云拿过我手上的匕首,以地上的手绢为其擦拭,滢滢寒光跳跃其间,形如鳞片,他还刀入鞘,递给我。
皇叔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匕首,从我拔刀出鞘就被他注意到,现在见我要纳入怀中,终于出言:“慢着。”
我手上停滞,不解:“怎么?”
“这把匕首,你从哪里来的?”
“太傅给的。”自平阳县时,姜冕便不放心,故意留了这把匕首在我枕边,我用它杀过人,后来太傅一直让我随身带着。
虽然知道这把匕首是姜冕的,但区区一把匕首而已,防身配备,并未觉得如何要紧。他给,我便收着。但看皇叔神情,好像并非这么简单,我心中起疑。
“魏太子丕,造百辟匕首三,其一理似坚冰,名曰清刚;其二曜似朝日,名曰扬文;其三状似龙文,名曰龙鳞。”皇叔转头看向火堆余烬,嘴角浮起一点寒意,“龙鳞赠真龙,好手笔。”
皇叔擅兵器,了解得多,然而我不太懂,转问柳牧云:“什么意思?”
柳牧云以火钳夹篝火余烬装进一只小手炉里,合上盖子,用手拂去外面的火灰,塞给我手炉:“古时天子匕首,落到西京姜氏手里,又被姜氏不肖子孙姜冕转赠给了如今的天子。”
这话我听着比较舒服,心中熨帖,龙鳞匕首纳入怀里,接了手炉,两手捂住,慢悠悠地笑开:“算他识相。”旋即又念起不知他的下落,一点笑意又随夜风散尽。
夜宿营地,篝火处处,与天幕星空遥相辉映。将士们枕戈而眠,我没有入车辇睡觉,选了背风篝火边,颈压小枕,手抱袖炉,身盖毛毯,独自睡着。
山野虫鸣,夜风呼啸,鼾声四起,叫人难以入眠。闭着眼睛想心事,想从前。
一阵微风动,有轻微踩踏草地的声响,一下一下,越过重重篝火,往营地外去。
我睁开眼,见一个身影越过草地,一步步往外走,在众皆沉寂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那个身影我认识,终于要行动了么?我从毛毯里爬起,将怀里的匕首转到袖子里,轻步跟上去。
夜里的露水打湿了衣裾和鞋面,我隔着二十步远,随他离开营地,往河边灌木中去。河水的流动声遮掩了脚步声,灌木底下的虫蛙未被惊起,依旧保持着寻常的鸣叫。我从灌木间穿入,无声无息地跟踪,不让一只青蛙异动。
跟踪与反跟踪,在平阳县早就驾轻就熟,因此,当我穿过灌木,来到河边,却看不见跟踪的人影时,心中不可谓不惊愕。而当身后蓦然轻响,一根短棍横到我咽喉下,随即脖子后有呼吸喷洒,我身体一僵,站立不动。
后面偷袭我的人也僵住,不敢擅动,因为匕首抵在了他小腹。
“是你?”我被短棍迫地抬起头,对着星幕说话,“想弑君么?”
“陛下把匕首收了再说这话吧。”后面的人低声,语音里却不含畏惧,果然是熟悉的嗓音。
“为什么不是你先把棍子收了?”我并不退让。
“毕竟龙鳞比棍子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