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忽然之间第七十六章 她送出去的,我拿回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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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看着街道,街道两旁的建筑还是当年他在这里时的那些建筑,都是用黄土夯成的,被风吹的久了便酥了,便变成了黄沙。

当年他在客栈里与人划淫荡拳,桑桑当裁判,主仆二人一起赢银子,然后他们走出客栈,他背着双手行走,桑桑提着酒壶和烧鸡跟在后面,走的很是吃力,那时候二人脚下踩着的便是这种黄沙。

时隔多年,客栈残破,故人不见,黄沙已然成血——宁缺现在靴下踩着的便是血,是敌人的血,但曾经有很多故人的血。

难免有些怀念。

此时此刻不是忆当年的时刻,无论谁来看,这句话出现的时机都很莫名其妙,和当前这场大战的气氛非常不协调,以至于阿打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觉得宁缺是在刻意羞辱自己。

他收敛心神,轻吐浊气,脚踩道石,进身便是一拳向前击出。

很简单的招式,甚至谈不上招式。

然而在简单里,却有极致的力量,于是速度也到了极致。

街道上响出一声轻爆,那是空气被迅速挤开的后果。

阿打的拳头,就像是一道箭般,打到了宁缺的眼前。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很擅长打,很能打,这样简单的一拳,却是那样的磅礴,带着草原特有的粗励味道,竟有了些柳白大河一剑的感觉。

换成别的修行强者,面对这样的一个拳头。大概都会选择暂避,因为修行者最脆弱的便是他们的身躯,要和修行明宗功法、纳天地于身躯内、力大无穷的敌人对战,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拉开与对方之间的距离。

但宁缺没有退。

阿打知道宁缺不会退,他知道宁缺早已入魔,身体同样强大。

宁缺有足够的实力——无论力量还是身躯的强度——硬接这个拳头。

阿打等的就是那一刻,他要营造的就是硬碰硬的环境,因为他有无数的后手,无数的强硬手段。就需要有一个承接面来提供支撑。

就像草原春夏之交时那些恐怖的沙尘暴。穿行在空旷的原野间时并不如何可怕,只要保持距离,甚至能够把那些画面看成罕见的美景,但如何有人或事物处于那些沙尘暴中。开始承接其间的力量。便会瞬间被击的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阿打的拳,他修行的法门,便是沙尘暴。

只要宁缺不退。只要宁缺硬接,这场沙尘暴,便会吞噬他。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宁缺果然没有选择闪避或是退后,却也没有用魔宗手段硬接,如果从正面来看,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

宁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铁弓依然在肩,铁刀依然在背后,他甚至背着双手,看上去对这个马上便要到来的拳头毫不在意。

没有人能真的毫不在意,那拳头属于阿打,带着昊天留给草原的神威。

宁缺事实上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应对,只是阿打没有看到。

他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经散开,右手迅速地在空中写了一个字。

当那个潦草的字写完,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了数分,同时,一道难以想象的雄浑的念力,从他的身体散发而出,来到天地间。

渭城的天地元气正在快速灌注到阿打体内,忽然间变得凝滞起来。

瞬间后,那些天地元气仿佛听到某种命令,开始疯狂地凝聚成形。

狂暴的风沙,在街道上穿行,迷了所有人的视线。

宁缺写了一个字,那个字自然就是符。

沙尘暴确实来了,但不是阿打的,而是他的。

无数黄沙自地面、自墙壁、自客栈无人问津的桌椅间飞起,以超越想象的速度来到街道上,来到阿打的拳头前。

一缕黄沙便是一根系带,里面附着数量惊人的天地元气。

数百缕黄沙,起于渭城街道建筑间,听从宁缺的命令,落在阿打的拳头上,变成一根一根的系带,仿佛给他的拳头缠上了无数层纱布。

陈旧的、带着脓液痕迹的、黄色的纱布。

宁缺用的是“缚”字符。

渭城的黄沙,都是他的符意。

阿打瞬间觉得自己的拳头,狠狠地砸中一片沙漠,那片沙漠深不见底,下面更是在隐隐流动,恐怖的巨力正在撕扯着自己的手。

撕扯带来痛楚,他并不畏惧,反而更加清醒。

他低吼一声,拳头松开,五指像五把弯刀一样斩出,凭借着强大无匹的力量,竟是直接割破了缚在拳上的无数层黄沙!

宁缺看着黄沙渐破,神情不变,抬起右手写了数道笔画。

很明显,他的这个字很简单。

阿打第一拳的拳势已终。

他强行挣破缚字符,获得自由后,第一时间,再次向前重重踏出一步。

一步踩在地面,借着天地的力量,他再起拳势。

依然是简简单单的一拳,轰向宁缺的面门。

他追求的很简单,想要的也很简单,他没有奢望这一拳便能把宁缺击败,甚至没想过能够伤到对方,他只希望宁缺能够硬接。

只要宁缺选择硬接,他便有办法。

宁缺依然没硬接,接住阿打第二拳的,是他写的第二道符。

写这道符时,他看着的不是阿打的拳头,还是渭城的街道。

渭城是座军寨,是座真正的小城,能够容纳的人很少,建筑也并不多,真正的主街只有四条,横竖各两条。

如果从天空望下去,渭城的主街正好构成一个字。

“井”

这很巧。

颜瑟大师最强大的符便是“井”字符,宁缺学会的第一个神符也是“井”字符。

这也很巧。

宁缺看着渭城的街道。写出了那个很简单的“井”字符。

这道符,当年在长安城北的无名山上,曾经切割开了空间,让卫光明老人天启唤来的无限光明,都变成了镜中里的断片。

可以想象,这道井字符究竟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阿打被春雨洗体清魂,对天地元气的变化敏锐到了极点,他虽然不通符道,却瞬间便感知到了天地间的变化,脸色顿时剧变。

面对如此恐怖而凌厉的符意。他哪里还敢继续出拳。

一声暴喝响彻街道。

他极艰难地收步。将酒馆前的街道尽数踏碎,把积蓄的力量尽数回赠大地,方才能够收回双拳,然后死死地掩在了自己的脸前!

今日的宁缺。或者在对符道的认知上与师傅颜瑟还有些细微的差距。但要说到符道修为的深度。却早已走到了相同的地方。

即便是卫光明那样的强者,也要在逾过五境的前提下,才能挡住这道井字符。阿打的魔宗修行境界,即便已经等同于五境巅峰,此时也只能先求自保。

自保,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来保住自己的生命,此时此刻的渭城里,再没有任何事物比他的身体更值得他信任,更强大。

长街上狂风飞舞,黄沙满天,阿打的身影渐要被吞噬,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却始终没有倒下,他的双拳竟挡住了绝大多数的符意!不愧是昊天赐给草原的礼物,他的身体强度果然已经超出了普通魔宗强者的范畴!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井字符的符意以及唤来的无穷天地元气终于渐渐消散在天地间,黄沙也渐渐落下,狂风不在。

阿打缓缓松开双拳,重新望向宁缺。

他的身体上面布满了恐怖的伤口,无数的鲜血就像瀑布一般流淌着,他最强硬的双拳上面更是已经白骨嶙峋,看着令人胆寒。

最关键的是,他颈上挂着的那串骨链,都已经变成了碎末。

他最骄傲自信的身躯,残破不堪,他最后的保命物,已经被风吹散。

但他毕竟还活着,只要活着,便能胜利。

“我本以为你自囚长安多年,早就失去了战斗的勇气和杀人的本事,没有想到,你还会这么多东西,看来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书院。”

阿打盯着宁缺,脸上的稚气早已被鲜血涂成暴戾与残忍,他的眼眸里散着狼一般的寒光,以及无穷无尽的杀意。

“可惜的是,你还是没能杀死我……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看穿我的修行法门,始终不肯硬接我的拳,但我更想知道,如此强大的符都没能杀死我,除了硬接我的拳,你还能做些什么?”

阿打此时的形容很是凄惨,但他的语气却像是真正的胜利者,他看着宁缺,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与轻蔑,就像看着将死的老兽。

宁缺静静看着他,说道:“我还可以杀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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