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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爷,老太太正在休息呢!”
“大老爷,你要是找老太太说话,那也等老太太醒了呀!”
“是呀,大老爷,老太太刚刚才躺下了一会儿呢!”
“大老爷,你喝的醉醺醺的,这样去见老太太也不好吧?要不先休息一会儿再去?”
“滚开,谁也别拦着我。”
喧闹声与喊叫声越发的飘了进院子里来,眯着眼养神的贾母也被这吵醒了起来。“鸳鸯,谁在外面叫嚷呢?”
“老太太,是大老爷来了。”鸳鸯听见了屋子里贾母的问话,赶紧走了进来,“老太太,大老爷喝醉了。”
贾母坐在榻上,沉声道:“让他进来,我瞧他喝了马尿,又要有什么屁放!”鸳鸯听着贾母这已经是发怒的言语,也不敢多说,赶紧站到了老太太身侧。
彼时,醉酒的贾赦已经是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
刚一跨进门槛,贾赦就哈大声说道:“老太太,你瞧瞧,这府邸里还有把我这个正儿八经袭爵的老爷看在眼里么?”一面说着,也不顾贾母的脸色,就在她右边手下的椅子上坐了,又哼道,“这些个狗奴才,踩低捧高,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还认不认得我这个老爷!”说罢,便用那双醉的通红的双眼,盯着贾母半晌不说话。
贾老太太就与贾赦这么相互盯着,谁也不肯吭声。
此刻,贾母的脑海里却是万千思绪。
她这个儿子,寻常日子里都是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在那东小院里,每日里不是寻欢作乐就是烧钱倒腾,今日忽然这么‘大胆’的说出来了这些事情,还明目张胆的指责她偏心二房,这以前也是抱怨过,可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般明晃晃的说出来。
是,她是要打压大房捧起二房来得到平衡,才能让她老封君的权利得到最大化。她是这个家的家长,她有绝对的权利。她要保证的权利不会被任何人分去,所以对于大房与二房之间的做法,就是要让两房都不能忽略她这个老封君所在。简而言之,大家都要听她的。
可今日大儿子贾赦的这般言语举动,已经是让她感到了意外与震惊。
留在房间里的鸳鸯已经凑在门口的丫鬟们更是一个个胆战心惊,有激灵的,都已经赶紧去找二房的王夫人与大房的邢夫人去了。贾政今日上了朝,眼看着就要回来了。贾母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就赶紧去找了守在外院的小斯,让人守在门外,见着贾政回来了就赶紧请过来。
可能是盯得眼睛有些发疼,贾赦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面前坐着的可是糊涂了的老太太啊?”一边说着,又一边望向鸳鸯。眼神色眯眯地扫来扫去,刚才的话加之醉酒后的满身酒臭味,顿时让鸳鸯也变了脸色。
贾母被贾赦气的直喘粗气,正要想提起拐杖敲打面前这个满嘴浑说的儿子,却不了贾赦忽然站起来,指着贾母反问:“老太太,这贾府袭爵的人是我,管家的也应该是我的夫人才是!二房算什么?吃我的用我的,还要拿我公家的东西去人情。这每年往那宫中送了不止好几万两银子,可有经过我的同意?”
这话是一句比一句的厉害了,贾母听了,当然知道贾赦是来要什么的。
可还不等贾母她问出来,贾赦却是忽然“啪”的一声抓起放在茶几上的摆件,往地上狠狠一扔,将其摔的粉碎。又厉声道:“老太太,去叫二房来,今日就要把我大房的管家权拿回来!账本给我拿回来!”说着,竟然打了一个酒嗝,‘哇’地一下,吐了一地的秽物。顿时间贾母的屋子里便是臭气熏天,气的贾母直哆嗦。
贾赦这次来闹,早就是有打算的,接着酒气壮胆。如今见老太太不敢说一句话,便更是凶相毕露,呵斥道:“让他们给我滚出荣喜堂,那是我的地儿,他二房算个什么鸟东西,也不怕住着折的福去!”
贾赦是借着酒气就开始熊的人,那声音简直是响彻了贾母院子的里里外外。
邢夫人与王夫人刚刚走进贾母的院子,就听见了贾赦让二房滚出荣喜堂并让二房把管家权交出来的话。顿时洗的邢夫人两眼一亮,满脸开怀。王夫人却是与之相反,脑子里却是立刻想到了是不是最近自己偷偷的变卖官中主业被发现了。又想到了要让她交出管家权,顿时脸都黑了。
邢夫人不理王夫人,自是率先一步走进了贾母的屋子。
贾母瞧着邢夫人来,立刻就骂道:“还不把你家老爷拉回去,难道还让他在这里发疯!”
刚刚说完,贾赦就忽然跳起来,大骂:“拉什么,今天把话都给我说清楚,账本给我拿回来!让二房给我滚出荣喜堂!不然今天这事情没完没了!”
“反了反了,你这个不孝子,竟是如此狂妄!”
王夫人再次听得贾赦这话,本想是开口说两句,要喊小斯来将贾赦弄回去的。哪知道贾赦见到她来,顿时就瞪大一双赤红的眼睛,伸手指着她道:“把我大房的东西还来,不然今天没完!”
贾母气急,杵着拐杖站起来,大声呵斥:“混账东西!快来人,把他给我叉出去!”
“呵!老太太你最好收回去你这话,要是把我叉出去,我倒是无所谓。要知道,那张弹劾咱们家长幼无序鹊巢鸠占的御史帖,现在怕是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我去宫门前哭去,还能保住我大房的命。”贾赦大声冷笑道,“你们不想活了,我还想活着,到时候圣人瞧见了,怕是我是安全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吧!”
贾母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霎时间就知道贾赦身后有人在指点,便问:“这些话,是谁教导你说的?什么活不活的,这话里的意思何解?”她的儿子她最清楚,定然是不会有这样的脑子的。先前所有说的话里,就只有这一句才是关键。
“甭管谁告诉我的,老太太,今儿我们就把事情解决了!”贾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忽地朝着鸳鸯笑道,“去去去,赶紧去给大爷我倒一杯茶来!爷累了,爷要在这里等人!”
鸳鸯赶紧给小丫鬟们递了眼色,又上前来扶住贾母道:“老太太,先坐下说话。”
王夫人脸色铁青的站在一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邢夫人倒是慢吞吞的上前来,给贾母请安。这个时候的这个动作,更是把贾母气的心口疼。
当下,贾母便说道:“好!好!好!你今天可是存了心,要来与我闹事的。”
贾赦其实根本就没有醉,他脑子里可清清楚楚的呢。
闹事么,的确就是来闹事的。
贾赦能说出这些话来,这功劳可要归功于林梵的西席先生张厚海。可最终么,还是要归功于七皇子。老七年幼,出宫建立府邸有迟,他又想要那白帽子,奈何身边的助力与钱财都是少的可怜,一点都比不的那几位皇兄。
贾府这是四王八公里的老牌世家,他想要拉拢是不假。可老七也有个人的口味与偏好,他可是要综合比较考察的,贾府他让张先生借着教导林梵的机会暗中考察了许久,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让张先生给贾赦提点了。贾赦的脑子不笨,当然是听懂了张先生话中透出来的意思,那许下的泼天富贵,就要看贾赦有没有勇气去接下来了。当时张先生瞧着贾赦他的样子,是听懂了,也写了求助信,可就是久久没有动静。
原来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挑了这么一个日子开始闹。
老太太院子里那么大的动静,当然是一下子就传开了。王夫人一面连忙命人去通知贾政,一面又命丫头赶紧去叫贾琏与王熙凤两人来。
不多一会儿,贾母的院子里就聚集满了人。
贾政今日也活该要倒霉,他本来就是一个闲置。今日冬月初一,去了一趟上司的府上后,刚刚踏进家里大门,就瞧见了守在门外的小斯一脸愁苦的等候着。上前一问,得知是老大在老太太那一处闹事之后,就急急忙忙的地赶了过去。
这一过去,就正好听见贾母房里大哥贾赦的大声嚷嚷:“老二媳妇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的动作,你那些个动作我可是清楚的很。你的荷包又鼓起来了,可是黑了不少官中的钱财吧?!”
王夫人碍于场面,不敢与贾赦这个大伯子顶嘴,心底更是心虚极了。她最近变卖了金陵的一部分祖产与不景气的铺面,得到了私房钱又送到了宫中给贾元春打点关系,希望早日能出慈安宫那晦气的地方。她不敢说话,气的脸色发青,退到一边大喘粗气。
贾母瞧得这样,忙呵斥道:“混账!还不给我闭嘴!”
贾政走进来的时候,就刚刚听见了这一幕的对话。
“老太太息怒,有什么话好生说。”贾政上前来,一面请安,一面安抚着贾母。
贾赦见到贾政来了,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双眼赤红凶巴巴地半眯着眼瞪着贾政,然后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地把刚才对贾母的话又说了一遍,并且是着重强调了:“二房占着大房的位子,鹊巢鸠占,长幼有序的规矩都不明白了!御史的帖子已经上路了,二弟你要是还想好生的过日子,就赶紧的拿出一点行动来。”
御史要上帖子这个事情,贾赦心底最清楚不过。那帖子送不送上去,最后的结果还是在他这里。只要今天闹回了自己该有东西,那这帖子就会安稳的回来。闹不回来,那就上那帖子送上去。
如今贾赦可是满手二房的证据呢,他按兵不动这么久,私底下可就是在找二房的证据。几日前的时候,忽地顺义郡王府的一个小厮把一张小纸条递到了他的手中。那个好啊,上面满满的写着元春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薛家那个丫头为何落选,又动用了什么关系的记载。这上面,恰恰那些能动用的关系,全都是当年那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当下留下的关系网。朝堂上如今本就搅得混乱不堪,圣人的心思大家都揣摩不透,但是与这义忠亲王老千岁有来往关系的人,在圣人心中,就已经是被拉入了半个黑名单。更不要提早几年的时候,就有人看出了圣人想动那些老牌的世家了。老二媳妇儿私下与这些人的夫人来往,尽然还插手选才人善赞的皇家家务事,企图插手皇家事物,这是活脱脱找死节奏的啊!她二房想死,别拉着大房!
所以,正是因为这么多证据在手,贾赦今日才敢这么底气十足地来闹。不过这个证据么,要用在最有用的时候,现在不忙说出来,等看看情形再说。
贾母本就是个有脑子的人,听见贾赦里里外外都拿着这话翻来翻去的说,就更是肯定有人在挑唆。心中自然是有了计较,加上对这个大儿子的了解,她已经有了应对的主意。他今日来闹,无非就是想要两样。第一样,要住回正院荣喜堂。第二样,要管家权。不论是刚才那话到底是有多少掺水的成分儿,总之,这事情必然是已经有外人知晓了。
今日这事情,不能这么压下去,必然要让大房那边给闭嘴才是。
贾母想到了这里,喘气也匀净了一些。
又说贾政,他这个人可是一个十足十的假正经。此人内不能刑于妻妾,外不能驾驭豪奴,徒知严厉于其冢子,着实是个假的不能再假的人了。今日他的大哥来了这么一出事,也是让他诧异之极。“大哥,你可是在外听人胡说了吧?”荣喜堂给他住了二十多年了,也没有见这个大哥说出些什么来,怎么今日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了呢?!
贾母见小儿子这样说,也知道了自己身边有了队友,便张口道:“老大,你的眼底到底是没有我这个母亲。那好,我这就收拾起包袱,带着阖府的人回金陵去。这样的不孝子,我还住在这里做什么!”
不孝!好大的帽子!贾母想着,平日里用这个来压住两兄弟都是行得通的。
可今日就是一个例外,贾母说要收拾起包袱会金陵,立刻就吓住了贾政,王夫人与邢夫人并赶来的贾琏夫妇也吓得手脚无措,全体跪在地下。
贾赦似乎也料想到了这个场面,面子上的话说了一番后,依旧是咬着他要的东西不放。依旧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哼哼冷笑:“老太太,儿子不孝与否与阖府之人的性命比起来,到底是哪个更重要?”
贾母当然知道,她也知道贾赦这话里外有很大的是水分,背后还有人在挑唆。她找不到挑唆的人,却也不妨碍她今日要做的事情。
正当贾母想要反击的时候,却听见贾赦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讥嘲道:“看这个样子,母亲怕还不知道,老二与老二媳妇儿与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下属来往密切,已经是引起了圣人暗中的注意呢。最近朝堂风云诡谲万千,大家都知道是什么事情。那帖子上就是借着二房霸占大房位置之事为引子,随即就有很多帖子会跟着来呢。”
这话可了不得,简直与惊雷落地的效果一般了。
能从孙媳妇儿熬成老太君,贾母见过了这么半百年来的政史变迁,哪里不晓得那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事儿背后代表的含义。当即那是瞪大眼,直勾勾地瞪着贾赦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贾赦见贾母如此紧张,尤其是那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瞬间心情大好,道:“我说,朝堂上人给我说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老二媳妇儿与那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下属有来往。正因为这事情,你的孙女元春才被调往了慈安宫去当值!”
贾母听了,瞬间无力地坐在椅榻上抹着眼泪,一个劲儿的流泪,鸳鸯在一旁拿着绢帕。贾政一听,当下转过身就‘啪’地甩了王夫人一个耳光,打得清脆响亮。王夫人本人呢,更是被贾赦的消息与贾政的一个耳光刺激懵了。她惊得合不拢嘴,满脸惊恐与慌张,红了眼,跪在贾母面前,一声也不敢吭了。
贾赦看到这样的画面,贾赦表示:今日果然是个好日子,好天气,出气多顺当。
邢夫人虽在刚才老太太发怒的时候,同众人一起跪下了,不过此刻邢夫人表示:多年来的胸闷,似乎在今日终于有了换转的迹象!舒服!
“老大,你今日要说的事情我知道了。”在闹的鸡飞狗跳半晌后,贾母终于开口了,“老二媳妇儿,凤丫头,你们去把账本拿来,我要亲自看账本。”顿了顿,又对王夫人与贾政说道,“今天开始起,你们开始收拾一下包袱,给我搬出荣喜堂来。”这话说的贾母是疲惫不堪,忽又盯着贾赦道,“你也回去准备准备,把东西清理清理,尽快地给我搬到正房去。”
“老太太,账本的事情?”贾赦如今是酒水壮胆,一步一步紧逼而来。
贾母长叹一口气,厉声道:“我要先看了账本再说。今日就这样,你们都给我听到了?”霎时间,老封君的气场一开,震慑的跪在地下的儿子孙子们都乖乖的闭了嘴。
于贾赦而言,今日的目标任务只是达成了一半。管家的权限没有拿回来不要紧,慢慢的来,总要给拿回来的时候,先把该自己的正房搬回去才是正理。上次那外甥女那西席先生说的话,每每一想起来,就如重锤敲打在心口。这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下去了。他们二房要去作死,这口黑锅还想大房背着,没门!好歹有人提醒了,不然那天真的来了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办呢!说不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贾赦见今日一闹特别有效果,也就不在这里拖泥带水的,自顾自的站了起来甩了甩衣袖,留下一句“二弟你是听见了,最好给我赶快搬出来”后,忽地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邢夫人,牵着她潇洒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