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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有雾镇,正是华灯初上时分,夜色已经弥漫开,却又黑的不是那么厉害——不知道是不是镇子近山的缘故,比其它地方多几分清冷,以至于木代搓手搓腿的,竟觉得有些凉了。
导航到这儿就不管用了,她给罗韧指路:“这,拐,到头进岔道……”
罗韧喜欢这样的镇子,有现代生活的痕迹,却又不失复古,斑驳的墙、垂下的爬山虎、老式的房样,有些屋子连大门都是双开,进门要爬台阶,台阶的水条石被踩的油光水滑。
开到半路,有只大白鹅过路,摇摇摆摆,颈子伸的老长,到半中央停下来,瞪着悍马,全身的毛羽抖擞,一副蚍蜉撼树的掐架姿态。
罗韧说:“我们远来是客,让它先走。”
真奇怪,不紧不张,不慌不忙,到了这里,他觉得心绪宁和。
他目送着大白鹅慢条斯理走开,走进透着灯光的篱笆门疏落的阴影里去。
循着木代的指引,车子在一户大宅前头停了下来。
罗韧即便不大懂建筑,也知道这样灰瓦山头墙的老宅,必定承自大富人家,有内外门,外门是个八字门楼,三级台阶,门前有抱鼓石,门联是石刻。
百事清平唯有令德,一家和乐是以大年。
一家和乐真不知道从何说起,听说梅花九娘孑然一身,平时只有外雇的人帮忙洒扫——这门联一定非她本意。
门楼顶部装了灯泡,晕黄色的灯光亮了一门,有个中年男人,穿拖鞋,捧着个大海碗埋头吃饭,脚边一瓶白酒,外加下饭的凉碟。
木代叫:“大师兄。”
顾不上罗韧车还没停,打开门就窜溜下去,几步到跟前,一弯腰,从凉碟里拈了颗花生米吃。
郑明山说:“到啦。”
罗韧停下车子,透过半开的车窗看郑明山:这人真有意思,坐没坐相,松松垮垮,溜肩塌背,乍一看精气神全无,像个灰头土脸一事无成的居家男人。
但他只跟木代说话,眼神由始至终都没往这边瞅一眼:这说明他对闲杂人等完全不感兴趣,哪怕木代是坐坦*克来的,他也未必多瞅一眼。
曹严华跟着下车,只觉得师门庄严,大起敬畏之心,有点手足无措。
“师父呢?”
“身体不舒服,吃了药先睡了,我原本跟她说,你晚上就能到,问她要不要等,她说,没有让老人家等小人家的道理。”
又抬眼看木代:“就这么甩手来了?没行李?”
哦,对,行李,木代回头,曹严华贴心的很,赶紧把她那个塑料袋递过来,塑料摩擦着哗啦响。
郑明山没好气:“你大师兄那么多优点,没见你学到。”
话外之音是:学了个最没品的。
木代顶嘴:“我觉得拎个塑料袋儿,身无长物的模样,怪有个性。”
“我那是没车开,拎着嫌重,只能避烦就简。你自己说了有朋友送,还假惺惺拎个塑料袋,这不东施效颦吗?”
“就你漂亮,你西施。”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当心嫁不出去。”
说着眼眉一抬,目光落到曹严华身上:“这小胖墩是谁?”
其实在丽江时,他跟曹严华打过照面,但对他印象不深,过目就忘。
木代说:“我收的徒弟。”
徒弟?
郑明山把曹严华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话还是向着木代说。
“扬名立万开馆收徒,得一样一样来。你小丫头怎么都是反着的?江湖都没淌几脚水,收徒弟倒是一点没耽搁。话说回来,上次我把你推荐给炎老头,没过两个月听说他没了,跟你没关系吧?”
“没关系,他自己作的。”
那就好,没关系就行,郑明山也没兴趣去打听炎老头是如何的作天作地。
罗韧停好车子过来,脚步不轻不重,灯光把他的影子一点点挪到郑明山身子前头,郑明山抬头看他,过了会,海碗慢慢搁到地上,脊背微挺,眸子里精光一线,问木代:“这又是谁啊?”
木代心里觉得受用,师父说过,这个大师兄从来都是看似松垮,闲杂人等不入眼,想让他端起精神,除非来的人势均力敌,朋友也好,对手也罢。
“我男朋友啊。”
郑明山有点意外,想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顿了一会,才说:“哦,练家子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