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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议开始。
朱祐樘也不废话,上来就让萧敬宣读了六科参劾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奏疏,因为数量太多,只挑了几份比较有代表性的出来说。
在场大臣认真听着,虽说只是参劾牟斌而不是张周,但因牟斌是皇帝最亲近的爪牙之一,牟斌落罪可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大臣也是比较期待能将牟斌一举给干趴。
“诸位卿家,你们如何看?”
朱祐樘在萧敬说完之后,也没有着急去展开话题,而是看似将话语权交给在场大臣。
朱祐樘话音才落,大臣还没什么反应,而事件当事人牟斌则从殿门走上前,跪在了大殿中央,就好像是在等候审判的罪臣。
此时现场的大臣也学聪明了。
即便是之前对牟斌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那群言官,此时也要琢磨一下打人能不能打脸的问题,如果把皇帝逼得太紧,遭来的就是反噬,在这种皇帝明显不怀好意的问话中,他们宁可选择装聋做哑。
“你们有看法却不说,但在上奏时却畅所欲言一般,难道在朕面前有些话是说不出口吗?”朱祐樘面色有些生气了。
让你们说话却不说了,参奏牟斌时的意气风发哪去了?在朝堂上就没勇气?
兵科都给事中屈伸最先走出来,他本也不愿意挑头,但先前宣读的几份参劾奏疏中就有他的,加上这件事中他跟朝中上层的文官联系紧密,之前沟通和接洽的事也是由他去做,这会他不出头都不行。
“回禀陛下。”屈伸举起笏板道,“以臣之所见,钦命者乃行天子事,代表的是陛下的颜面,以钦命而到地方胡作非为,即便有陛下的谕旨在身,更当恪守法度,胡作非为者便是折辱于钦命的身份,更当严惩不贷。”
“好。”
朱祐樘点头道,“说得是掷地有声。奉朕之命,前去地方办事,更应该克己复礼,如此方不辜负朕对他的信任和器重。不但锦衣卫当如此,你们也当如此,是这道理吧?”
屈伸道:“是。”
朱祐樘再点点头,看起来是认同了屈伸的观点。
朱祐樘又问道:“屈卿家说得很好,还有旁人有话说吗?”
别说是屈伸没想到自己能顺利过关,连周围其余的文臣也没想到,皇帝这话……分明是在敲打牟斌,感情我们直言上奏也能获得皇帝的认可,总算是皇帝肯对身边人出手了。
通过这件事,有的人好似已经总结出“规则”。
只要参劾的不是张周,其他人仍旧是动得了的,那就是说,屈伸能出来说,我们也能出来说。
礼科左给事中戴官也走出来道:“陛下,臣认为,既然牟斌在地方横征暴敛,以触犯律法勒索钱财,当将其扣押的人释放,将聚敛的财富归还,还地方士绅一个说法。”
朱祐樘道:“是这说法吗?”
戴官被问蒙了。
犯罪了,难道不应该退赃吗?还问是不是这说法?
刑科给事中林义走出来帮腔道:“启奏陛下,牟斌贪赃枉法,不该再留其官身,当下法司狱问罪问刑,如此方能彰显大明法度。至于其所敛之财,更应一并归还,如此才是大明法度严谨的体现。”
“哼。”朱祐樘轻哼道,“那就是说,你们已经认定了牟斌的罪行,等着给他定罪了?”
这明显不是疑问句,而是在质问。
戴官和林义明显都有些不太适应皇帝前后语气的反差。
谢迁则赶紧回头侧目给二人打眼色,意思是你们懂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
皇帝对屈伸那是褒奖吗?
根本是引蛇出洞,而你们俩傻乎乎的居然真就被套出来?看来你们还是应该多学学怎么审时度势!
李东阳突然踏出来一步,在如此场面尴尬时,他也好像定海神针一般,要出来给站定个立场,但他的话却好像并不是要直接表明立场,而好像是推诿的:“陛下,牟斌往永平府去时,蔡国公似也与他同在,此事上蔡国公多少也该知情,应当先问询他的意见才是。”
牟斌犯事,肯定不是主谋,就算李荣死了,那也应该把事归到张周身上。
换了别人这么说,皇帝肯定发怒。
但若是李东阳说的,皇帝始终还是要保持一下克制。
“秉宽,你认为呢?”朱祐樘打量着张周。
张周原地杵着,身体都没动,只是嘴动了动,以清朗的声音道:“回陛下,臣认为,朝中对牟指挥使的指控,全都过时了,也未能理解到牟指挥使的苦衷,臣认为应该以发展的眼光去看待这件事。牟指挥使也很冤枉。”
“啊?”
在场的大臣听了张周这话,瞬间有点炸锅。
都能听出来张周是给牟斌辩解,但这辩解的方式……明显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谢迁笑盈盈道:“蔡国公,这话怎让人听不懂呢?”
张周道:“谢阁老,有罪与没罪,有错与没错,本质上应该是不同的吧?”
谢迁好奇问道:“你是问,罪和错是有不同,还是说有和无的区别?”
张周也回以笑容道:“当然是有和无的区别。”
“那当然很大,有就是有,无就是无,这还用细说吗?或者说,蔡国公你是想跟老夫辩论一番,让世人知晓有罪没罪有多大的区别?”谢迁在诡辩上本来就是好手,在关键时候也不去抓重点,带着点搅浑水的意思。
张周道:“我所说的,以发展的眼光,是说,牟指挥使在最初办事的时候,的确是操之过急了,有犯罪的嫌疑。但好在他及时调整了策略,如此既缓和了朝廷跟地方上的矛盾,又适当完成了陛下所交托的任务,一来一回就算是有少许的错误,但总算是及时收手,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谢迁辩论的瘾头被张周勾起来了,最先停不下的人变成他自己,他变成了刚才自己所惋惜的那群人。
谢迁继续道:“以你言下之意,此事上,所有当事人都高兴,是参劾的言官在无中生有?”
还没等张周反驳,此时的朱祐樘不乐意了。
朱祐樘道:“谢阁老,为何不等秉宽把话说清楚?”
谢迁听了也很诧异,这皇帝也是没谁了,张周先前说了那么一大通,也是在避重就轻没把话说清楚,怎么就说是我打断他的话没让他说清楚?
“是。”但谢迁作为臣子,还是要对皇帝保持最基本的尊重礼数。
“秉宽,你说。”
“遵旨。”张周这才走出了臣班,先是环视了一下在场之人,然后说道,“牟指挥使随我前去永平府,本是为解决一些地方上的纠纷。就在过去几个月,锦衣卫在永平府遭受袭击,有人受伤,甚至连锦衣卫千户孙上器,也在赴蓟镇镇所时,受了箭矢之伤,到现在仍旧未愈。”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是锦衣卫的人受袭在先。
谢迁本有一肚子话想质问张周,但有先前皇帝的话,他现在也不好随便去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