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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九。
海西女真辉发部的第二大城,一座建立在山上的多壁城内,唐寅例行到城头上做视察。
望远镜可及的范围,到处都能看到营地,还有大批的士兵在山下设置绊马索等物,甚至对方还在用土法修建一些掩体……显然女真人也领略到了大明火炮的厉害,也开始找一些相对安稳的方法去面对大明的开花炮。
“伯虎,有消息了吗?”
徐经跑上城头。
他先看了看周围那些一脸无神的朝鲜士兵,然后一脸哀默的神色望着唐寅。
唐寅摇头:“没有,派出去的人,无论是咱的人,还是朝鲜国的,都被阻碍没走出去。还有两名朝鲜的传令兵被对方俘获,今天一早尸体被人送到了城外示众。”
“诛心啊!”徐经哭丧着脸。
唐寅一脸无奈之色道:“让你别来,现在你再想走也难了,唉,城内的粮食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接下来可能就要杀马、吃树皮、草根……”
徐经道:“不至于这么惨吧?”
“没到人相食的地步就已经是好的,朝鲜境内的旱情严重,你当这些士兵为什么红着眼跑到多壁城来,还不是为了口吃的?现在我说的吃饱饭的事没兑现,我不知道是否在危难时,他们是否会军变。”
唐寅面色苍白而无血色,给人一种他已经活够了的感觉。
徐经道:“可女真这群鞑子一直都不攻城,这是想困死我们吗?”
唐寅点头道:“之前他们经过几次攻城,发现地势对他们不利,我们还有火炮,最近四五日已经毫无攻城的动静。或许他们在等援军。”
“那我们为何不突围?”徐经很着急,“咱的人,杀出去,都有马,跑得很快吧?管他们朝鲜人死不死呢。”
唐寅赶紧往四下看了看,低声斥责道:“这话让人听到,你是想引起军中哗变吗?”
徐经低下头,好似在认错。
但随即唐寅语气缓和道:“我不是没想过突围,但似乎我们没有一条路能回大明,好像只有来路有一些机会……但女真人的骑兵也不是吃素的,想着逃,就怕一个人都走不了。”
“那……那只有等死吗?”
徐经一脸悲切,坐在一旁的砖头上,一点都不像是个书生,倒好像个可怜巴巴的乞丐,他身上的衣服经过一路上的摸爬滚打,显得很脏,而且还有些破洞,这时候他似乎也顾不上个人卫生了。
就在二人相对无言时。
朴元宗带着几人上了城头,急切道:“唐上差,查到了……建奴在东边的防御最弱。”
唐寅道:“我不是让你查哪边最弱,是查哪边粮食最多。”
“我们……”
徐经也站起身来。
唐寅眼神坚定道:“出不了城,只能固守待援,这么拖着不是办法,必须杀出去,只要能打退一两支的敌寇,把他们的粮食抢进来就行。”
“那……那挺好的。”徐经咽口唾沫。
唐寅道:“这招也就一次管用,当他们发现我们的意图,就会把粮食藏在后方很远的地方,不会给我们机会,所以我们要一击必得。”
“好!”
连朴元宗和他带来的人,似乎也振奋起来。
……
……
王守仁马不停蹄抵达沈阳时,已经是二月十三。
他抵达沈阳时,比他早几天出发的林庭还在半路上……也跟王守仁一行是轻装而行有关。
他进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去拜会陆完,商讨出兵事宜。
陆完倒是不慌不忙道:“新建伯一路辛劳,先休整之后,再谈出兵之事。”
王守仁道:“陛下让在下到辽东来,是为领兵交战,如今大明使臣队伍,还有朝鲜护送其回朝的人马,被困在多壁城多日,岂能不援?”
“唉!”
陆完重重叹口气道,“不是不想援,是陛下和莱国公都没有进一步的吩咐。再说了,你带来的炮不是还在路上吗?”
王守仁则不以为然道:“林利瞻带来的是重炮,是摧城拔寨用的,我这边用一些轻炮便可。请将骑兵调拨过来,我想今晚就带兵征讨。”
“这么急?”
陆完也没想到,王守仁会这么心切。
他也在想。
你初生牛犊,在威宁海之前这么拼也就算了,现在都已经是新建伯了,还这么有锐气?你再牛逼,还能当个新建侯不成?
“之后我让镇守中官张永张公公去跟你说,出兵怎么也要到后天一早,新建伯还是先休息。我这边也要赶紧派人去刺探军情……说起来,本官对于多壁城的情况也十分担心啊。”
陆完一边在表示关心,一边却让王守仁“沉着冷静”。
王守仁问道:“多壁城内情况如何?”
“不知道。”陆完回答也很干脆,“已经十几日没消息了,但夜不收来报,说是鞑子都在往东边走,各部都派了人去。”
“是啊是啊……”
正说着,张永一路小跑进到议事厅里来。
说着还气喘吁吁的样子:“新建伯,又见面了。”
王守仁打量着张永,他骨子里厌恶阉人乱国,却又知道阉人跟大明统治集团绑定太深,是不得不接触的一个团体。
但因为有曹顺之前给他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他对张永也只是礼数上的敷衍。
“……该用兵了,咱家也是这么认为的,新建伯总算来了,有陛下的御旨,调兵就是一句话的事,明天一早就把人马调给你,就是火炮那边……”
张永一边在说,一旁的陆完却在给他打眼色。
陆完也在提醒张永,咱说话之前是不是先商量好基调?
我这边刚在说还需要两天,你直接明天一早就把人马给他?这仓促出兵,出了问题,他王守仁死在战场上或者拍拍屁股走人了,这责任还不是我们来担?
王守仁拱手道:“多谢张公公和陆中丞相助,那在下就先回去等候,明日一早领兵出城。”
……
……
王守仁回去休息了。
他也的确很累。
这头陆完把人送出门口,回来后看到张永走在那傻笑。
“张公公,急着调给此人兵马,可并非善事,据说他是自成一路,连个监军都没有,随便他怎么去折腾,这样的用兵……很容易出意外的。”陆完身为文官,也想独自掌握军权,但又觉得一个人掌控一切,很容易出现脱缰的情况。
在一个年轻充满锐气的新贵身上,这种担心更甚。
张永笑道:“那是你不知道他们父子俩的性格……咱家知道,就是他那位当状元的父亲,别看现在窝在翰林院里,但其实心比天高。那位张先生的眼光很不错,王伯安是个可造之才。”
陆完听了就很不对味。
意思是,他牛逼,我不行呗?
论功绩,论出身,好像我陆某人还真不如那小子……甚至连当巡抚的时间,他都比我早。
但我陆某人不想让他带兵出征,是因为我妒忌他吗?
张永似也感觉到自己的话伤人了,笑着道:“这场仗也该赶紧打了,不能让唐伯虎一个人在多壁城唱戏吧?喊着要打建州,这都喊了俩月了,大军丝毫未动,算时间唐伯虎都已经去朝鲜个来回了!”
陆完叹道:“王伯安要领兵深入建州腹地,所行之事与那唐寅本无不同。就怕将士们不肯卖命。”
“唉!”张永叹道,“看着怎么调吧!总要让陛下满意,让莱国公满意了才好。”
……
……
陆完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当天下午,有关调兵遣将跟随王守仁出征这件事,陆完从各处征调到沈阳,一直驻兵于沈阳的三万七千兵马,加上沈阳本地驻军有两万左右,就已经争得不可开交。
“打起来了……”
张永去协调之后,回来对陆完抱怨,“陆中丞是不知道,那些士兵为了能跟新建伯出征,各营的将领,别说是什么参将、游击的,就是那些百户小旗的,也在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