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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衙门。
谢迁急匆匆而来,直接到内厅与马文升单独相见。
马文升将一份辽东公务的整理奏疏交给谢迁,谢迁拿在手上,看到是厚厚一摞,便不由皱眉。
“出征兵马有消息了。”马文升道。
谢迁本还要去端详那奏疏,闻言抬头拿出很讶异的神色:“消息到了?那……应该不是捷报吧?”
在谢迁看来,这次皇帝一直都还没任何动静,战报延迟这么多天才来,如果是捷报的话那早就传扬开了,何至于要等马文升把他这个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叫来,在内廷商议时才偷偷摸摸一般说出来?
“还不清楚。”马文升道,“是义州刺探军情的夜不收,从草原上探得情报,后由义州地方上报,而此路人马并不走义州。一切还要以领兵之人的奏报为准。”
谢迁哑然失笑。
马文升指了指谢迁手上辽东地方事务的整理奏疏,道:“此战的耗费,都在上面列明,本还想把蓟州地方上的调上来,却还没有什么动静。越是近的地方,兵部要过问越不容易。”
“嗯。”
谢迁点头表示理解。
蓟州到底就在天子脚下,这地方的任何军情都牵扯重大,如果兵部想让蓟州做一些军务上的整理奏报,就必须要按照规矩来,越是靠近京畿的军务牵扯面越大。
“那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再或是无功而返呢?负图兄,你也是久经战阵,这种时候要估摸结果,你也应该能做到十拿九稳了吧?”
谢迁执着要从马文升这边得到一个答案。
正说着,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马文升一声吩咐。
随即兵部右侍郎杨谧进来。
“谢阁老,马部堂。”杨谧施礼。
“客气了。”谢迁笑道,“这兵部现在可真是好地方,以前来总觉得心境特别坦然,现在来怎还觉得这里成了龙潭虎穴?”
马文升瞄过去问道:“你是说,因为兵部多了一位兼任都督府事的左侍郎?”
“呵呵。”谢迁插科打诨的工夫一流,却也不把话点破。
杨谧道:“特地去查过了,义州所报的,是蓟州和辽镇所出之兵,是从潢水一路往东,目的地是沈阳中卫,沿途并未探知鞑靼大股人马的踪迹。如今草原上雪并没有堆起来,在雪融之后气候很冷,道路泥泞难行。”
“战果呢?”谢迁就在等一个结果,不但马文升不去分析,现在杨谧似也在跟他打马虎眼。
杨谧无奈道:“未有战果。”
谢迁站起身来,显得很是气恼道:“我就没见过这般行军打仗的,是说陆完和王宪二人都不懂规矩吗?治军行军作战,无论结果如何,当不问得失报上来,一旦延迟必有苟且,这规矩但凡一人不懂就算了,二人全不懂?军中可有镇守中官在,何以连他们都不着急上报?”
杨谧不像马文升那样需要藏掖不表态,他道:“或是结果不尽如人意。”
谢迁道:“无论是战败,再或是有损失惨重,又或者是无功无过,这都还需要隐瞒不成?”
杨谧看了看马文升,见马文升不作分析,他继续道:“正因为结果不如人意,才有需要苟且的地方。”
“呵呵。”
谢迁似乎听明白了。
杨谧看起来是在分析王宪和陆完为何迟迟没有上报战果,但其实在暗示,张周所举荐出来的人因为怕得不到功劳而被朝中文官攻讦,再或是达不到皇帝的预期而被问罪,所以想把战果给藏着。
谢迁笑道:“你是说,他们是想在回沈阳的路上,再搂草打兔子,看是否能杀几个边民的脑袋冒功,以此来获得朝廷的嘉奖?”
杨谧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马文升终于开口道:“如此大张旗鼓的出兵,两路人马数过四万,调动粮草辎重不计,若他们要以如此的方式来获取军功,怕是并不在情理之中。”
“那负图你以为呢?”谢迁有些气急。
你觉得杨谧和我所分析的不对,你自己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你是在替我们添堵吗?
马文升叹道:“我还说不上来,但总感觉,会有战场之外的事发生,辽东和蓟州两路兵马出击,无论战果如何,在事后无论是论功行赏,再或是文过饰非上,总会有很多推诿和敷衍。”
谢迁感慨着道:“说得也是,蓟镇和辽镇两路出兵,若是以总制领兵,再或是派个兵部侍郎去,一人统调两方,或也没这么多事。非还要各自出兵,目的相同却是差事不同,也不知这张秉宽是初入官场不懂呢?还是他有意为之?”
马文升道:“事情便是如此。再有何事,会让人通知于乔你。”
“别。”谢迁一抬手道,“别来通知我,正常上报,你要是觉得有些事不方便为人知晓。那就以银台奏上去,我这就先回了。”
……
……
内阁值房。
刘健和李东阳看了谢迁带回来的辽东地方军务陈报,二人似也陷入到沉思。
谢迁笑道:“你们说稀罕不?这路人马的行踪,居然是被义州出外探敌情的斥候查知,兵马都快进大明边地了,战果却还没动静。宾之,你一向足智多谋,你给说道说道?”
“那就是赢了。”李东阳道。
“嗯?”谢迁脸上的笑容僵住,皱眉道,“赢了他不报?”
李东阳叹息着说道:“正因为不是输,也不是无功而返,他们才不急着报,如果是前二者的话,他们早报迟报都不会改变结果,何以还要拖着呢?”
“嘿,怎么话到你李宾之口中,都变味了呢?”谢迁显然不想同意李东阳的说法。
但似乎李东阳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刘健笑着问道:“其实兵部的猜测也不无道理,或是因为战果不尽如人意,要在回程路上顺带杀良冒功。”
李东阳道:“不会的,这么大的动静,若只是为了寥寥几颗人头,却要背负迟报战事的过错,就算是王宪不在意,可辽东巡抚、辽东镇守中官二人,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他们还想在辽东长期经营,怎可能会给自己添麻烦?”
谢迁摇头:“宾之啊,我不这么认为,我倒觉得,他们无功而返的可能性更大。”
在这时候,谢迁还显得很固执。
好不容易有打压张周的机会,或者说是可以打击张周“战无不胜”声望的机会,谢迁觉得不能错过,也不能丧失这方面的希望,给自己添堵。
李东阳不知怎么去跟谢迁解释,他也就不解释了,只说自己的想法:“正因为他们有巨大的军功当底子,却在分功的事情上出了问题,才会迟报,以我想来大概是辽镇的将士并没有取得多少功劳,反而是被设伏的蓟镇兵马所取得是,所以辽东巡抚陆完、镇守中官张永和辽东总兵官寿宁侯三人,才会想借助跟陛下和张秉宽亲近的关系,在功劳上压蓟镇一头。”
“啊?”
谢迁听了之后,瞬间有点目瞪口呆。
刘健道:“被宾之你这一说,似乎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谢迁瞄过去道:“刘阁老不会也觉得宾之他说得对?”
刘健放下先前的辽东边务疏,道:“此番出兵,大明调遣这么多兵马,战后却迟迟没有动静,不在于他们不谙世事,而在于他们太懂规矩了,知道以往的军功划分,哪路人马得到鞑子的首级,军功便在哪方。但此番战事乃辽东跟蓟州两方人马配合交战,而辽东一方无论是从用兵数量,还是以领兵的都御史、中官和总兵官上,规制都远大于蓟州一方,才会有战后不可调和的矛盾。才会推迟了战功的上报。”
“是吗?”谢迁尽管嘴上不想承认,但经过李东阳和刘健一番分析,他似也觉得,二人所说的非常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