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总百揆(圩五)直江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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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封被快速带回大坂的回信打开时,在场的除了承兑与伊奈忠次,就只有德川家康和本多正信。

最先入眼的竟是这么一句:“上杉氏兴亡在此一举,还请三思……”这不是承兑绞尽脑汁写的那句话吗?

众人都盯住承兑,伊奈图书自然也不例外。刚读了几行,承兑就脸色发红,手不停发抖,脸与嘴唇痉挛不止,其状令人不忍目睹。

承兑很少如此狼狈,当年在秀吉面前宣读明使册封书,当读到“封尔为日本国王”一句时,他的反应就如今日。

意外的是,家康和本多正信并不甚惊讶,承兑花了一刻钟才好不容易读完书函,随后把它默默交给家康。承兑读信时,家康既不发笑,也不问什么。

“看来语气不轻。”家康戴上眼镜——这是今年正月茶屋四郎次郎送给他的从京华订购、由萨摩藩岛津家定制精工制成——靠在扶几上展开书函。

也难怪承兑会脸色大变,直江山城守兼续的这封书函,一开始便甚是无礼,几乎全是揶揄之辞,完全把承兑当成一个无知幼童。

“关于吾领,世上确有不少流言,以致引起左府猜疑,实不足奇。太阁生前,京城和伏见之间就流言不断,更何况会津地处偏僻,我家主公又是小辈。大师实是过虑了……”

既然把比自己年长六岁的主君都说成是小辈,又会把承兑当作什么?出于多年交情,承兑才费尽心机给他写了那封书函,可他却讥讽承兑是狗咬耗子,真是狂傲至极!

家康看到此处,反而微笑道:“住持大师,这并不是写给您的书函。他知道我也会读到这封信,才故意这般写的。大师倒是不必着恼。”说罢,他面带笑容读了下去。

伊奈图书不时偷偷瞟一眼家康,对于家康的平静,他颇为不解。他本以为家康一看到此信,定会勃然大怒。然而现实却是家康非但不恼,还不时露出微笑,甚至摇头晃脑,读得津津有味,仿佛在拜读一篇雄文大作。

读罢,家康把信函放在扶几上,对本多正信道:“佐渡守,看来直江山城非寻常人也,思虑敏捷,条理清楚。”

“啊?”没等本多佐渡回应,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的承兑伸长了脖子,语带沙哑地反问道:“如此无礼之言,左府……竟还称扬?”

家康缓缓点头:“说无礼么,确实甚是无礼。家康有生以来,还从未读过如此无礼的书函。”

“是啊!贫僧读到一半,便想撕个粉碎。”

家康微微一笑,却并不回答承兑,反而对本多正信继续道:“信里说了这么几点:其一,让丰光寺莫要担心。其二,景胜前年刚换了领地,就立刻进了京,好不容易回去,又要他进京,怕耽误本领政事。因此他认为,连处理本领政务都被认为是存异心,完全不可理喻。”

“说得有理。”本多正信表情有点古怪,但言语上却附和道:“这么说,他认为大人在故意刁难于他?”

“正是。”家康轻轻点点头,依旧保持面上的微笑:“其三,函上说,景胜写誓书写腻了,无论写多少也无人会信,所以他已经不想写了。另外,自太阁以来,景胜就以忠厚正直闻名,迄今没有任何变化,这些都与一般人有别。”

“哈哈,一般人,他指的莫非是大人您?”

“或许是吧。他还说,所谓景胜心存异志云云,纯属有人故意诽谤,而我只是一味听信谗言,却不去查明真相,实在有失公允。

当然,更精彩的还在后头呢,佐渡。他咬牙切齿地讽刺我道,加贺肥前守一事能够顺利解决,我真是威风八面。又说,增田和大谷等人,他有事会与他们联络。至于榊原和本多佐渡,倒是就不必了。”

“哦?他信不过在下?”

“那当然。他说,你们只会相信堀秀治一面之词,完全是误导我德川家康。你们究竟是德川的忠臣还是佞臣?让我好生思量。哈哈哈哈,佐渡,你自己说说看,你到底是德川的佞臣,还是德川的忠臣?”家康说笑道。

本多正信挠挠鬓角,苦笑起来:“真是难为人呐!以这封信的说法来看,榊原与在下等人假扮忠臣已然数十年,这委实太不容易了。不过,既然在下都已经这般年纪,余生恐怕也所剩无几,不如就扮好这最后几年吧,也少些折腾。”

家康大笑,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笑罢,家康把书函丢给正信:“你最好也读读,想必对你会有所助益。”

正信拾起来,毕恭毕敬地读完之后,又传到伊奈图书手上。

展开书信一看,伊奈忠次不禁全身僵硬。如此大胆、如此不加掩饰的书信,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位把自己的主君称为“小辈”的兼续,真是完全不把五大老之首的德川家康放在眼里。

函中称,延缓进京完全是因为武备。京城武士如今都被京华贩售而来的精美大明瓷器、丝绸、玻璃等名物迷住,而乡下武士则在准备枪炮弓箭之类。这定是民情不同,风俗各异。

他还问,照上杉氏的实力,景胜当具备什么样的军备?若连上杉氏置备与身份相配的军备都惧怕,实乃小肚鸡肠。

无论是修路还是架桥,都只不过是武备之步骤,至于来年或后年日本还要再次出兵朝鲜一事,谁会相信?征朝之战的失败已经说明了日明两国实力差距巨大,如今的日本不被大明打上门来就不错了,居然还妄谈再次出兵,简直可笑至极。

让图书更为惊诧的,则是此信末尾言道:“无须多辩,我家主公断无叛心。不进京,完全是有人从中作梗。只有左府彻底明查,方可成行。纵然是违背太阁遗言,撕毁誓书,抛弃少君,甚至与左府翻脸,夺取天下,那又能怎样?终归难以摆脱骂名。

身为军神谦信公之后,焉能忍受此辱?上杉氏深知反叛之耻,绝不会如此愚蠢,请不必担心。只是,若左府非要听信谗言,意图不轨,那么就算撕毁誓书又有何妨……”

图书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家康曾说过,要估量直江山城守的器量,可这封书函却像是直江山城在试探家康的器量。

此函逐一驳斥了承兑。承兑的书函拖沓冗长,兼续却痛快淋漓。文中的意思很简单,只要他们认为有理,就甚至不惜与家康为敌,二者根本无沟通之可能。伊奈忠次卷起书函,不禁想问问家康之意。

家康的表情却依然十分平静,或许他早已料到对方会如此答复。接过书函,他对本多正信道:“佐渡,直江山城是否已看穿了我的心思?”

图书大吃一惊。承兑更是惊骇不已,他“啊”了一声,伸长脖子,俨然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家康听到承兑的惊呼,把目光移到他脸上:“我是说,山城究竟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还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才这般写的?”

承兑更疑惑了:“参透了左府的心思,又能如何?”

“那就说明,他实乃是令人钦佩的大器之人!只是对于上杉氏,他就变不忠之臣了……他的器量大过他的主君上杉景胜。”

不等承兑回答,伊奈忠次先问道:“大人,您这是何意?”

家康咂咂舌,看了正信一眼,道:“正信,你给图书说说。”

正信笑容满面,看来,只有他明白了家康的意思:“是,不过,在下的理解也未必正确……”

“图书比你年轻。你怎么想便怎么说。”

“遵命!”正信向图书侧侧身子,道:“依我之见,大人早已痛下决心了。”

“什么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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