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皇上,臣明白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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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面无表情,双眼如深潭,没有一点波澜。

张居正心里暗暗打鼓。

刚才自己是不是冲动了?是不是得意忘形了?

名义上自己是皇上的老师,在他少年时教过几年书,度过一段亲密无间的日子。

可是天威惶惶,天意难测。

自己面对的万历帝,可谓是国朝立朝以来最有权势、最深谋远虑的皇帝。

没错,太祖皇帝是开国皇帝,手里的权势无可比拟。可皇上对军队、对民心的掌控,不输给太祖皇帝,何况他暗地里还藏着好几个民兵师

还有一个大问题,太祖皇帝生性猜忌暴虐,只要心生怀疑,他就杀人,毫无道理可讲。

怀疑丞相胡惟庸与勋贵武将勾结,威胁到他的皇权,杀!

担心开国勋贵们有不臣之心,找着各种借口杀。国相李善长都致仕多年,还是被寻着有天变,上天警示,需要杀大臣以应劫,一家七十几口全部被杀。

原本留着蓝玉给太子朱标当弼辅之臣,结果朱标早死,担心太孙朱允炆压不住蓝玉等骄将悍卒,杀!

各地教授教谕等学官,代地方官写贺表,里面有“作则垂宪”,则,贼,讽刺朕做过红巾贼,杀!

“睿性生智”,生,僧,讽刺朕做过和尚;“取法象魏”,取法,去发,讽刺朕曾是秃驴;“式君父以班爵禄”,式君父,失君父,诅咒朕;“体乾法坤、藻饰太平”,法坤是发髡,藻饰太平是早失太平.

全部杀,杀全家一族。

皇上有吸取太祖皇帝的教训。

他也杀人不眨眼,但一定是师出有名,所有的罪名都证据确凿,都经得起检法、司理两法司的鞫谳。

你可以说他好杀不仁,但你不能说他不讲规矩,胡乱治罪。

关键还对杀人诛心非常在行.

这就有些绷不住了。

太祖皇帝完全是凭脾性来治国,想起一出是一出,规矩只是他糊墙的纸。

皇上是先定规矩,再在规矩里收拾人。

所以现在的区别是,被太祖皇帝杀了,天下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暗地里叹息,死得好冤啊!

被皇上杀了,天下人都说杀得好!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冲动了,刚才真的冲动了。

杨金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他确实是位大才之外,还靠着皇上完全信任。

自己却说他权柄太重,皇上会不会认为,自己在嫉妒杨金水,故意挑拨皇上与他之间关系?

在张居正的忐忑不安中,朱翊钧开口说道。

“此话也只有张师傅能说得出来”

张居正心头一惊。

只有张师傅能说得出来?

是指我身居内阁总理,又自诩做过皇上你的老师,才敢倚老卖老,说出这样的话?

“张师傅对朕的拳拳关心,朕能领会到。其他人,就算看出这些,为了避免引火烧身,是不会说的。只有张师傅愿意说。”

张居正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皇上终究不是太祖皇帝,他的心境要比太祖皇帝高远许多。

朱翊钧继续解释道:“少府监发展到今天,一步一步如何走来,张师傅很清楚,到今天也知道了,此少府监,比之秦汉少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居正点点头,没有出声。

确实是!

秦汉少府,有这么多工厂吗?

能造枪造炮吗?能造纵横四海的大帆船吗?能通商海内外,日进斗金吗?

它有几个民兵师?

在参观呢绒厂、煤矿和钢铁厂时,张居正听厂长矿长们提及过,开滦有开平民兵师和滦河民兵师,有三个炮兵团,六个步兵团。

除此之外,遵化那边背靠着滦河辽河草原,有一个骑兵团。

葫芦港靠海,有一个海军陆战团。

民兵师每月要各自训练三天,每年要集中训练一旬,完全按照新军操典训练。说白了就是民兵师拉出去,能跟新军打个来回。

怎么可能?

从嘉靖四十一年全面东南剿倭开始,再到戚继光奉皇上之命北上编练新军,已经七八年了。从隆庆元年开始,陆续退伍了五六万老兵和士官,还有上千名军官。

这些军官、士官和老兵,很大一部分“转业”进到了各个厂,管事、工人、后勤一一不等,他们是民兵师的骨干。

其余民兵师士兵都是工厂青壮。

张居正亲眼所见,厂矿一切行事都要按照规章制度来,最重要一点,就是服从上级安排。

跟军队何异?

精锐跟炮灰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军纪。

秦末天下大乱,少府章邯把少府的奴隶工匠组织起来,出函谷关,先后逼杀齐王田儋、魏王魏咎、魏相周巿、楚柱国蔡赐、楚将项梁、张贺,把陈胜等民军和六国旧部打得满地找牙。

要不是项羽破釜沉舟,大败章邯,说不定就没有汉高祖了。

大明少府监的民兵师难道比前秦少府奴隶工匠军差?

还有保卫科!

张居正在随驾巡视过程中发现,厂矿里最活跃的是宣传科,他们在笼络人心、鼓舞士气方面,真是一把好手。

在巡视过丰润羊毛呢绒厂之后,遵照皇上旨意,这些宣传科开始向周围乡村城镇主动出击,他们会影响更多的人,笼络到更多的人心。

最低调的是保卫科,但是最有权力的也是保卫科。

它的职责是保卫厂矿财产安全,侦缉偷盗和破坏厂矿设备、材料等物资的贼人;保卫厂矿技术和生产等机密,侦缉偷窃、泄漏机密之贼人,以及其它规定的事宜。

张居正一看到他们,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锦衣卫味。

少府监多少个厂矿?

有多少个宣传科?多少个保卫科?

想到这些,张居正就不寒而栗,前思后想,这才下定决心给朱翊钧把这事讲透。

张居正愿意讲透,朱翊钧也愿意讲透。

“少府监的建立,其实是朕对中枢和地方某些官员的不信任,所以才另起炉灶。

当初裕王府为首的清流派跟严嵩一党斗得不亦乐乎,徐阶为首的江南派以及传统文官派坐山观虎斗,嗯,朕叫他们为保守建制派。”

“建制派?”

皇上又取新名词了,不过皇上每次取的新名词,都很有深意,直指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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