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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至,天气热得离谱,西小院树荫垂垂,花草铺路,犹不能解暑。十四命人在空地处挖了一渠小池,池中移了满池粉莲荷叶,夏风拂过,馥郁清香扑鼻。我担心阿醒往池边玩水,又命人筑了高高的篱笆围住,篱笆上缠满了蔷薇月季,粲然如鲜花瀑布。
夕阳落下,扫洒的太监往深井里打了数十桶凉水,倾盆倒在廊下台阶,热气扑腾,扬起一层薄薄的灰雾。我坐在亭子里乘凉,玟秋领着丫头们剪开绿纱帐子,在亭子四周挂上,又笑:“主子想的法子好,夜里在亭子里坐坐也不怕蚊子咬了。”我手里拿着一柄梅花翠鸟纹团扇,随意摇着,笑道:“我也是突发奇想,这树底下蚊子实在太多...”
话音未落,院门处有哭嚷声传来,抽泣道:“额娘,额娘,侧福晋打我...”我惊得连忙起身,玟秋麻利挑起绿纱帘子,我走下台阶,阿醒已扑了过来。我心疼不已,问:“怎么了?侧福晋为什么打你?”阿醒眼泪直流,她三岁前是侧福晋带的,以前跟侧福晋特别亲,后来我自己带了两年,她就把侧福晋给忘干净了,如今眼里心里只有我。
阿醒抽抽搭搭道:“侧福晋打我...”
我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问:“侧福晋打你哪里了?”阿醒伸出右手,道:“她打了我的手。”我看她掌心好端端的,连一丝痕迹也没,知道侧福晋并未真的用力,便喊了嬷嬷问:“怎么回事?”嬷嬷眼光闪烁,垂脸道:“郡主在偏院玩,撞见大阿哥在玩蹴鞠,郡主也想玩,大阿哥不让,两人就闹了脾气...”正说着,有奴婢传:“侧福晋来了。”
侧福晋牵着弘春大步走来,不管地上还残留着水迹,噗通跪下道:“奴婢一时失手打了阿醒郡主,甘愿领罚。”她低垂着脸,双肩颤抖,显得极为害怕。弘春到底是男孩子,又跟着十四教养,自有一股天然的皇家气概,他请了个安,乖巧跪在侧福晋身后,不争不辩。
阿醒先告状道:“我是皇爷爷封的郡主,弘春竟敢不让我玩蹴鞠,真是气人。”
侧福晋卑谦道:“郡主说得对,是弘春不好。”我看弘春身上蹭了很多泥土,便问:“弘春,你摔跤了?”弘春不卑不亢道:“姐姐推我,我站不稳,就摔倒了。额娘是气急了,才会责罚姐姐,请福晋不要怪罪额娘。”阿醒有我做后台,气焰长了十倍不止,喝道:“我推你怎么了?就算我杀了你,你也不能怎样!”我一听到“杀”字,吓了一大跳,真不知阿醒何时学会了这样的字眼,我训斥道:“阿醒,你怎么说话的?弘春是你的弟弟...”
我还没说话,阿醒就理直气壮道:“他不是我弟弟,弘明才是我弟弟!”
阿醒和弘春的关系一直很好,我穿回现代的那三年,她们两姐弟皆由侧福晋教养,日日玩在一处,根本没有什么嫡庶之分。我是真生气了,人可以骄纵,但不可忘恩负义,没了根本,我气道:“这混账话是谁教你的?”阿醒看我脸色不好,便有些怯怯,躲到嬷嬷身后,悄悄的望着我。我将嬷嬷们扫了一眼,声音抬高了三度,道:“是谁教的?”
我甚少发脾气,对下人总是和颜悦色,今儿忽然发了威,四下忙着活计的奴才们都停下动作,退至角落静立。阿醒压低了声音道:“是齐嬷嬷...”
一个穿老绿色锻衣的婆子往前走了一步,结巴道:“奴婢...奴婢...只不过随口...随口说说罢了...并不是...不是有意冒犯...”我训道:“阿醒还是孩子,大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你也是经年的老嬷嬷了,怎会如此不知分寸?”稍顿,又道:“去库房领二两银子,呆会收拾了铺盖就出府去吧。”齐婆子悚然,巍巍颤颤屈膝一跪,磕头道:“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福晋不要撵奴婢,奴婢往后定会好好管住自己的嘴...”
她哭得期期艾艾,不等我吩咐,自有两个婆子上前拖她走了。
我亲自扶起侧福晋和弘春,道:“阿醒犯了错,你打几下掌心不算什么,无需自责,阿醒小时候是你养大的,我不信你会平白打她。”
侧福晋与蔷薇交往甚少,只知她平素不爱搭理自己,便以为她是恨自己的。今日撞见阿醒欺负弘春,侧福晋是气不过了,才会罚了阿醒几手心。本以为蔷薇定要拿此大做文章,好继续打压自己,却未料到,蔷薇竟轻易的饶了自己,还说相信自己。
侧福晋眼圈儿一暖,真心诚意道:“谢福晋。”
我继续管教阿醒,道:“弘春是你的弟弟,你不知好好爱护他,反而推他,这样很不对。去,你现在就给弘春道歉。”我向来不发威,发起威来还是挺吓人的。阿醒迟疑片刻,规规矩矩上前,行了个礼道:“弟弟,对不起。”
弘春和十四一样没心没肺,听得阿醒一说,怒气立刻烟消云散,顿时喜笑眉开道:“没关系。”又道:“明儿下课了,我们一起去花园踢蹴鞠好不好?”
阿醒也笑了,道:“好,那你不要忘记了。”
弘春道:“我不会忘记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