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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日, 拂衣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时候, 她便第三次消失了, 哪里都找不到她。
问了酒馆里的伙计才知道,拂衣是近几年才开的酒铺,老家据说是在江南一带。
沐清道了谢, 回到房间。
这时候, 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对拂衣了解的太少。
她不知道拂衣家住何处,年方几何,有哪些朋友, 有什么敌人。
反倒是拂衣把她摸得通透, 知道她是女子,知道她是梁忠买来的, 知道她的老家, 知道她家里有哪些亲戚。
印象之中, 拂衣还曾问过她,可否想家。
沐清记得她当时的回答很干脆——不想。
一点也不想。
沐清是真的不想的, 那毕竟不是她真正的亲人。
拂衣却似乎以为她是在逞强, 在怨恨自己的父母将她卖掉, 十分怜惜的将她拥在怀里, 安慰道:“不怕,你有师父。”
可现在, 她似乎真的把拂衣惹恼了。
至于那一个吻,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毕竟她们当时离得那样近,一个小小的动作便可能叫两人挨到一起。
所以没什么好多心的, 拂衣对她喜欢女人的事实那么抵触,总不可能是她主动亲近她。
现在平复下来,再回想当时那一个吻都算不上的双唇相触,沐清发现,她并没有十分的在意。
说不难过是骗人的,还有些浅浅的失望。
幸运的是,她对拂衣的念头也仅仅是些微的心动,远达不到爱的程度。
索性就趁着喜欢上之前,及时歇了心思。
沐清坚定了心思,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如何进宫一事之上。
她脑中浮现出楚柔的脸来。
她说‘我愿你永远单纯如初’时候,眼里是深的看不透的悲凉。
沐清从来不知道,她可以从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眼里,看到那样深沉的悲哀。
每次想起来,便都有一种冲动,想要赶走叫她伤心的人和事,想要叫她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如此,她必须要回到楚柔身边去。
抛弃那些有的没的心思,全心扮演好她的角色才是。
对沐清来讲,要进宫其实并不困难。
这多亏了她从前在膳食房当差。
沐清生的高,看着可靠,人也好说话,时不时会帮人做些事情。这两年时间,膳食房大大小小的活儿,她几乎都干过。
其中一样,就是负责采买食材。
皇帝吃的东西,自然该是最好最贵的,且尤其在意一个鲜字。每日天不亮,都会派宫人出宫采买,每样东西都得仔细查看,确保没什么纰漏才拿回宫去。
沐清虽不是负责采买的,却干过许多回这差事。
两年下来,基本摸清了其中的路线和排班规律。
沐清便打算趁着膳食房的人采买的时候,蒙混进去。
但她一个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所以需要拂衣的帮忙。
她需要拂衣帮她制造一场混乱,好趁机掳走一个膳食房的人,再由易容成对方的她补上。
扮成谁混进去,沐清也早想好了。
是个个头和她一般高的人,身材也与她相差不多。
沐清记得他的模样,准备在骚乱时候,代替对方进宫。
为了不惹人怀疑,需要拂衣想办法把那人关上一段时间。
那个人在月末排班,十天一换。
沐清在出宫之后,拖了这么久也没动作,就是为了等他轮班时候。
可终于等到那人轮班了,拂衣却不见了。
沐清等了五六日,不见拂衣回来,便十分焦急。
如果不趁着对方换班前进宫,她便又要等上一个月。
而谁都不能保证,在这期间里,楚柔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沐清知道自己很菜,但她好歹还有一个金手指,总会帮得上忙。
然而拂衣不出现,她便没有办法进宫,只能在酒馆里等着。
等的越久越焦躁,沐清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截竹筒。
这里装着拂衣给她的传送蜂,唯有一次使用机会,必须用在刀刃上。
殊不知,她在焦虑时候,拂衣正在皇城里,手里举着一把剑,毫不留情的向楚柔砍去。
她从那天从酒馆离开之后,心中便十分的焦躁。
一面害怕自己又对沐清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一面也被沐清拜托帮忙进宫的事,便一路骑马出了京城。
浑浑噩噩的,在京城外待了许久,终于还是气不过,回来寻楚柔的麻烦来了。
楚柔自然不是拂衣的对手,没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摔倒在地上。
拂衣却不想轻易放过她,剑尖指着狼狈的楚柔,道:“再来!”
楚柔无言,默默站起来,再一次迎了上去。
前前后后十多次,楚柔不知摔了多少次,却始终一声不吭。伤虽然始终在增加,但迎战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一个时辰后,拂衣再一次将楚柔踢倒在地上,她剑尖抵着楚柔的脖颈。
她表情冷硬:“你故意的。”
楚柔面色不变,无视拂衣的剑尖,从地上爬起来,原本干净的衣服上满是尘土,脸上也多了许多的淤青。
“师父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淡淡道。
“你还要跟我装傻?你故意在青儿面前示弱,叫她放不下你,好不容易出了宫,却还要为了你,想尽一切办法回来。”
楚柔无视拂衣的剑,撩了下额前的刘海,“我确实那样做了,但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她笑,“我喜欢她,想要告诉她,仅此而已。”
拂衣冷眼:“你可知,你当下所谋之事,随时有掉脑袋的危险。既然你喜欢她,为何不放手,而是要她参与到这么危险的事情中来。”
“我同你说的很清楚,我并没有想要她回来,我只是不想要她忘记我……”楚柔沉默片刻,“同情我也好,可怜我也好,后悔不曾对我好也好,怎样都好,我只是不想她一出宫就忘了我……”
“我不相信。”拂衣冷冷道,“我不相信你没有想到,她会因此回来。”
楚柔默,许久才重新开口,“我以为,我在她心中地位,不至于叫她为了我回来。我以为,她有自知之明,知晓以她的分量,完全帮不上我的忙。最重要的是……”
她望着拂衣的眼,“只要她有你在,她便不会想要回来。即便她一时因为同情我,想不通要回来,你也会阻止,你应当能阻止。”
“可惜你高估了我在她心里的地位。”拂衣收剑入鞘,“她不顾我的阻止,无论如何也要回宫帮你。哪怕我指责她,说她一无是处,根本帮不上你不说,还会给你添乱,她依旧要回来送死。”
她冷笑:“这下你应当开心了,她同我说她喜欢你,你在她心中地位非凡,她为了你愿意忤逆我这个师父,她为了你将自己的性命抛在脑后。”
“她喜欢我?”楚柔反问,待了些讽刺意味,“她说你便信?”
“我不信她,难不成还要信你不成?”拂衣冷笑,“你自己不幸,便想要青儿同你一起不幸,还当真是‘爱’她啊!”
“你错了,师父。”楚柔摇头,“她的心思并不在我身上。”
她看的清楚,这两年来,沐清几乎无时无刻不再防备着她。真正叫沐清放在心上的,真正叫沐清在意的,是拂衣,而不是她。
“她真正喜欢且仰慕的,其实是您。”
此喜欢非彼喜欢。
讲的是男女之情的喜欢,而非师徒之情的喜欢。
然而拂衣却没有听出个中含义。
“再喜欢,也抵不上你这会害她的人。”拂衣恨道,“我当初就该早早把她接出宫去,叫她知道人外有人,世上多得是比你厉害且会待她好的人。那样,她便也不会把心思吊在你身上,被你利用。”
楚柔原本淡然的视线冷了下来,也不称呼拂衣为‘您’了,直接不客气道:“无论你相信与否,我从来没有利用过她,也不会利用她。”
“你如何证明?”拂衣逼问道。
楚柔道:“我会叫她完全歇了进来的心思。但我需要见她一面。”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拂衣警告她,“明晚我会带她进宫,你若真的爱她,便莫叫她身陷危险之中。”
楚柔垂头,公式般道:“徒儿谨记。”
拂衣这才离开,回了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