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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达佳珲便是这样坦然直爽的人,他要争什么夺什么从不会怕叫人知道,支撑他如此直白坦言的,是强大的自信与胆量。
霍十九对他的为人是钦佩的,虽然他这番话即便不说,金国人的野心对于燕国人来说也从来不是秘密,但如此直言,却叫人心生敬佩。只不过他的雄心却是针对他的国家,且还是他为之努力奋斗了这么多年的国家。
“陛下这样说法,着实是领我无言以对。我只能说,您那目标未必能够实现。”
“怎么,你已被辜负成这样,还想为了你们的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文达佳珲嘲讽的道:“霍英,朕佩服你的忠义,但是你国皇帝已负你至此,你若再顽固不化,那便不是忠义了。”
霍十九并未因文达佳珲的一番话而动气,低垂眼眸望着手中紫砂小碗里琥珀色的茶汤,缓缓道:“在下所做所为,一切都随着心意罢了,忠也好,奸也罢,都不外乎是旁人茶余饭后闲嚼来的,与我又有什么相干?这些年有人问我觉不觉得亏得慌,我总说不亏,因为不论怎么走的,那路也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今日也是一样,我有今日,不怪皇上负心,也不怪任何人,只是我自己走成了这样。我不怨恨谁,所以也不会将怨恨加诸在国家大义之上。我虽感激陛下屡次救命之恩,但是一码归一码,陛下的恩在下肝脑涂地也会酬报,若要做与国家无益的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文达佳珲原是佩服霍十九的坚韧和气概,但一切认知也只是依靠他间接知道的那些事,今日能与霍十九如此畅谈,听他亲口说这一番话,心下触动却是不少。因他是蒋妩的男人,文达佳珲对他是有天生的敌意的。可现在抛开一切不谈,单独他的气量与刚毅,足以证明他从前所认知的不虚。他是真正的汉子。
“你这样说,朕更希望你能来金国了。你们的皇帝这般,也着实是有眼无珠,你的大才在燕国无从施展,不如你来帮朕?”
霍十九虽对皇帝心寒,但也不会与个外国人来乱骂皇帝,就只笑了笑:“陛下如此抬举,在下感激不尽,将来事情了了,在下只求闲云野鹤度日,给妩儿她想要的那种平静温暖的日子,是以陛下好意,在下怕要辜负了。”
蒋妩见二人相谈甚欢,不仅笑道:“也是立场不同没法子,不然你们可真该结拜的。”
“妩儿。”霍十九失笑道:“你逾矩了。陛下是皇帝。”
“皇帝难道不是人,还是石头缝儿蹦出来的?”蒋妩奇道:“我先前就与达鹰兄弟相称,在我心中,他是帝王,那也不过是个营生罢了,就像渔夫要捕鱼,农夫要种地一样。”
“你这丫头。”霍十九被她如此大逆不道的说法弄的哭笑不得。方要与文达佳珲致歉,文达佳珲这厢已经爽朗大笑。
他低沉的笑声是欢喜的发自于胸腔,凭空传出很远去。兵士闻声都不约而同看向画舫,心下对锦宁侯佩服不已,能叫金国皇帝这般开怀大笑,想必所谈内容也有八分成手了。
画舫中,蒋妩无辜的摸摸鼻子。她实话实说反而叫这位帝王笑成了这样,着实始料未及的事。
“说的好,的确如此,所谓君王不过是个营生罢了!”
他欣赏的望着蒋妩,本想控制自己不去看她,不愿给她添麻烦,可她如此精致的容颜就在眼前,这般令他心折的女子却不能属于他,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是希望得到,才显得弥足珍贵,只可惜,他来的太晚,却出生的太早……
霍十九将文达佳珲看蒋妩时那样怜惜的的神色看在眼中,心里发酸,但也是无可奈何。怪只怪蒋妩如此可人,又恰好对了文达佳珲的喜好,庆幸的是蒋妩是属于他的,他能为她做的事,纵使他他日变成平民百姓也能做道,而文达佳珲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也做不到。
这样一想,霍十九觉得心情舒畅不少。
文达佳珲十分怅然,端起茶碗,喝酒那般一口饮尽,微冷的茶不在如方才吃起来那样清甜,如今唇齿间只觉得苦涩。“今日相谈甚欢,不过朕也劳累了。”
“既如此,在下送陛下回迎宾阁安置吧。”
“如此甚好。不过在走之前,外头那些冒出来的人朕要带走。”
霍十九闻言摇头道:“这不妥,就算他们有冲撞陛下的行为,今日既是我在此处宴请您,这责任也是该由我来负,人也是该我去拿,该审问也好,该调查也好,着实不该叫陛下插手。”
这是在燕国的土地上,哪里能让金国人有动手的机会?那样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说不定背地里还会议论燕国人的无能。
文达佳珲当然懂得霍十九的意思。不过这样做他却有另一番缘由,当下浓眉一挑,强硬的道:“那些人图谋不轨,朕拿了他们去找贵国皇上理论,与你一个臣下有什么相干?你若是担忧被你国皇帝训斥,那就说是朕强抢走了人,你怕发生两国冲突不好硬阻。”
“陛下,这样不妥!”霍十九明白文达佳珲的意图,他是想变着法给小皇帝添点堵,也好叫小皇帝遇上麻烦来认认清楚谁才是最值得依靠不能舍弃的人。说到底这也是为了蒋妩来帮助他,对金国的好处无非是能看一场热闹罢了。
但是,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允许文达佳珲这样做,那样岂不是砸了燕国的体面给人踩?
“你不答应?”文达佳珲蹭的起身,两三步就到窗边,轻轻地打了个呼哨。
还不等霍十九开口,就已经听到外头有“噗通”、“噗通”两声落水声,与此同时,就听见有人以金语大喊:“什么人……抓刺客,有人跳下水了!……糟了,有人要凿船!快保护陛下!”
画舫之外立即闹成了一团,因天色暗淡,纵有宫灯高悬,也无法照亮每一个死角,有人说刺客跳下水,且真的有人看到刺客下水的身影了,这消息立即如同波涛拍岸一般层层递开,两国兵士都紧绷情绪向画舫有序靠拢而来。
文达佳珲回头,得意的道:“怎么样,这下他们已经动手了,叫朕的人先拿到了,朕可没有必要将人在交还给你了吧?”
霍十九哭笑不得。身为一国之君,如此不择手段又耍赖真的好吗?
蒋妩拉住霍十九的手,话是对文达佳珲说的:“既然大哥一番盛情,小弟就代阿英谢过你了。”
“妩儿!”
“阿英,这样有什么不好?”蒋妩望着窗外骚乱的人群,低柔声音如同三九天里刚刚被冰水浇过挂了寒霜一般:“就是该叫他知道,没有你他行不行。”
“妩儿,你不是说家国第一,你……”
“家国第一,是因为你认为家国第一,我自然不能随心所欲伤了你的心。我从前做事是为了父亲,如今做事是为了你,其实说到底,我的所有家国观念也都是你们加诸给我的。这种加诸虽然已成了我的习惯,但是我心中,所谓家国第一,也是要排在我在乎的人之后。如若你们不再,我还管这家国天下做什么?”这段日子她想了很多,她甚至想过如果前世她跟随大帅时,有了牵绊和依靠,还会不会为了大帅做事而奋不顾身?答案是她做不到,她这才恍然,原来大帅不叫他们这种人与任何人长时间的接触也是有原因的,而也托了大帅的福,她脑海中那些为了家国而抛头颅洒热血的观念,也的确是养成了。
“要我说,这狗屁的天下谁做主与我有什么关系。他那样对你,你却依旧念着情分,我看不惯,也不服气!之所以与你回来,一则是怕你危险,二则你是我所在乎的人,只要你认定,我便帮你做到,就算你说要天上月亮我明知自己拿不到也会替你去拿。但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皇帝,别想我会当他是个君王那般憧憬,他不配。”
蒋妩说到此处,沉静的望着霍十九,冷锐眸中带着杀气:“今日不过小小教训一番,并不会伤了你的家国和君王,更不会叫天下百姓遭殃,你有什么好顾虑的,难道还是不允他受一点儿委屈吗?难道这般保护真的是为他好吗?”
“妩儿……”霍十九竟不知道蒋妩会是这样想的。
从前知她与他有共同的在乎和信仰,他只觉得欣赏,今日知道她信仰的又来,却觉得心疼。
终归是他忽略了她的想法和感受,她不过只是个寻常的女子罢了,却被蒋学文和他带累进了这个奇怪的圈子。如果他之顾着自己的喜欢而不去考虑她的感受,那么他与当年将蒋妩置身于险境的蒋学文又有什么不同?
文达佳珲听蒋妩与霍十九的这番对话,就觉心里像被蘸了酸醋一般,绷着脸看着窗外,直到有人来回:“陛下,刺客已经拿下。”
“嗯。”文达佳珲应声,转身下楼,往甲板上去。
霍十九与蒋妩紧随其后。
霍十九还是与文达佳珲争论了一番,最后是金国人拔刀相向,未免冲突,才无奈叫他们将五名身着燕国寻常百姓服侍的汉子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