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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道理,游手们自然也是懂的。“喂!你!!”“豹子哥”还算对得起月钱,不等领班开口,主动就把褴衣人拦住:
“你想干啥?雅妹子也敢碰?赶紧滚边——哟嘿?!”
也难怪他会吃惊。面对远比自己高壮的游手,褴衣人居然不管不顾地继续前闯,一肩膀就把“豹子哥”顶个踉跄。他的态度很不对劲,他的力气更不对劲,但“豹子哥”应该是只想到了前半部分,否则不可能做不出接下来的事。“找死哪!”游手头目气急败坏地大喊一声,从后面向褴衣人猛扑过去。只见他用左手按住对方肩膀,右手把胳膊顺势向上一搬,居然使出了捕役的擒拿手法:
“敢撞老子!今天非卸你一条——”
褴衣怪人仿佛蛇蜥一样扭动身躯,眨眼间就把右臂抽了出来。没有停顿,更没有犹豫,他甩着那条左扭右摆、活像歪脖树的扭曲胳膊,压低身形一头撞向“豹子哥”胸口,但听得“咚”地一声闷响,游手头目不仅当场摔个仰八叉,甚至向后滑出了三尺多远。
围观人群顿时爆出一阵惊呼。农家女孩没有犹豫,牵起小毛驴当即便逃,“豹子哥”的游手弟兄,则是抄起棍棒板凳一拥而上,连叫带骂地把褴衣怪人围到中间。四个揍一个,而且还是带家伙的打空手,怎么看都是稳赢,但褴衣怪人却是个异类,根本不能用常理推断。
棍棒拳脚瓢泼而下,“噗噗”的击打声活像相扑力士收拾沙包。即便中兵精锐,不穿铠甲也会被揍得人事不省,可褴衣怪人不仅没有倒地,反而开始了凶猛反击,只见他用肘砸、用头撞,顶着板凳猛砸连续使出膝击,居然奇迹般地打破包围冲出圈外,然后拖着破衣服和酸汤烂臭气转身回返,把四位游手一个接一个揍晕在地。
前两个应该是真晕。第三个说不好,但第四个肯定是装晕,褴衣人的拳头还没挨到脸,他就夸张地翻起白眼,晃晃悠悠地瘫倒了地上。“豹子哥”没有出言训斥手下,因为他仍然躺在地上人事不省,但这个昏迷是真昏还是假昏,那就不好说了。
南边刮来一阵干燥热风,在广场正中卷起一阵灰蒙蒙的土旋。看热闹的货郎、批发商、饭店老板以及跑腿小娃,活像麻雀受惊似地散得干干净净,有一个算一个赶紧躲回屋里。除了几个胆大的还敢伸出脑袋偷瞄,剩下的恐怕全在床底下瑟瑟发抖。
卧虎楼的跑堂小二,同样没人敢逞英雄。领班把马厩小厮派出去求援,“镖局、烽火台,赶紧找人帮忙!”,自己则是带着手下轰隆隆跑回酒楼,着急火燎地开始上锁挂门闩。
他们倒是安全了。可问题是,楼后的马厩却变得全不设防,苕华还有农家女孩小雅,全都处在褴衣恶徒威胁之下。/真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动手。/少年抬起一侧眉毛,眼神变得认真而又专注。他伸手抓住窗棂,打算从窗台一跃而下,用刀环给褴衣恶徒重重一击——
乌云飘来,把太阳很不客气地拦在身后。光照顿时变得黯淡,酒楼投向广场的阴影,也跟着开始摇摆起来,最顶端的一排脊兽忽而拉长、忽而收缩,跳着只有它们才懂的诡异舞蹈。
晃荡的光影,不经意间碰到了褴衣恶徒。这本是十分平常的一件事,但那人却像是被烙铁烫到一样,当即就往右边猛跳两步,把自己完全挪到阴影之外。“饶我……”他含糊不清地咕囔一句,接着就像疟疾发作一样剧烈颤抖,也就是两三个心跳的工夫,便把自己哆嗦到了地上。
没人上去帮忙,也没人敢去帮忙,店主、摊贩、顾客仍旧小心翼翼地躲在小窝里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领班带着跑堂小二,大呼小叫地又在里面上了一把门锁,任凭褴衣怪人在地上抽搐、翻滚,从只剩几颗豁牙的嘴里,咳出一股股红黑血流。
少年同样没有出手。他冷酷地看着怪人,直到对方变得一动不动,被苍蝇嗡嗡叫着扑满全身。到了这个时候,怪人躺着的那片地面,已经被血液浸出一个两尺多宽的黑圈。比较稀罕的是,紧挨着肚子的某些地方,居然还能看到鲜艳的粉色。
装晕的那个游手,与“豹子哥”几乎同时爬了起来。他们先掐人中再扇巴掌,一通忙活让同伴迅速恢复了神智。护院果然是护院,胆子比寻常百姓还是要大上一些,他们虽然不敢靠近尸首,但却没有直接撒腿逃跑,而是小心翼翼地站到了一丈开外,指着破衣服、苍蝇毯子以及了无生气的尸身,开始了叽叽喳喳的热烈讨论。
五位游手提出了比沙子还多的猜想,只可惜,没有一个说到点子上。少年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兴趣就像暴雨下的泥巴城堡一样,迅速丧失殆尽。“豹子哥”与手下的很多问题,在他看来完全就是常识:为什么会有粉色血液?因为它们来自腹部深处的大脉管,那里流淌的血液就是这个颜色;为什么怪人不怕脱臼骨折?因为他明显没有痛觉,筋肉力量也比常人要大,太虚狂信徒的符水,就能起到类似的效果。
但是,褴衣怪人肯定是太虚疯子。他的表现,更像是脑子有病的痴呆。/不过,却是个非常能打的痴呆。/少年轻抚刀环,越想疑问越多,同时心里也变得愈发惆怅。/本来还以为,今天能好好休息一下。结果……难道,我真的就是这个命?/
他决定,且先下楼去,同本地仵作(如果有的话)一起查验尸体。底下那群护院,也得留下来提供证词,顺便充当苦力。“结账。”少年简短吩咐一声,从袖袋抖出枚一两重的虎爪赏赐银锭,轻轻丢在暗褐色的八仙桌面。热气腾腾的饭菜,被他原封不动留在那里,蒸汽淼淼升起,在空中落寞地打着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