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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已被遗忘的蛊雕,收拢羽翼俯冲而下。铁翅破空,发出宣告屠杀的凄厉啸叫,两只巨大邪禽滴下泡沫状的串串口水,顶住落雁什精准猛烈的一排排齐射,全然不顾性命地直接砸上了南墙。强劲的气浪席卷城头,就连隔着老远的我也被当即冲倒,这两只邪物的性命被秦宗权毫不犹豫地送掉,只为了除去架在城头、有可能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二十门火炮。一个绝望的炮组引燃了发射药包,剧烈的爆炸令我耳中顿时一片嗡鸣。饱含泪水的双眼模糊一片,钢丝般坚硬的褐黄鸟羽纷纷洒落,而在视野尽头,宿卫羽林的先锋,不知何时已和——已被魔君的牙兵冲散一片。
?御批其二:自曹魏灭蜀,千年来此物现身不足百次,确为罕见。?
近千名邪兵簇拥着他们的魔君秦宗权,在骷髅巨纛的指引下奔腾向前。自南向北,如潮战吼响彻整个战场,黑铁色的邪兵其势若洪,在魔君铁鞭的指使下化作汹涌浪涛,仅仅只是一个照面,便将纵队最前的几个羽林什伍彻底击垮。牙兵无惧痛楚,在要害被利刃捅穿的同时咆哮出声,猛扑过去抱紧铁甲闪亮的台军对手,落马滚地同归于尽;骑马战奴拉满一张张血肉骑弓,在行进中抛射出满蘸毒汁的骨箭,逼迫对面的捧日骑兵挥槊格挡,暴露出毫无防护的腋下弱点……
他们撕开了宿卫羽林的阵型,击落了象征天子的三辰大幡,将山文钢铠耀眼炫目、孔翠寄生骄傲摇曳的寿王李杰,赤裸裸暴露于魔君面前。上万人目睹了双方交错的那一瞬间,勇敢的领左右大将军拉下顿项、挺直骑枪,在太虚之力的压迫下策马向前,以一记行云流水般的直刺,将破甲锥刃直接刺中秦宗权的心口。准确无误,找不到分毫偏差。
魔君任凭马槊击中黑紫色的护心圆镜,纹丝不动。他漫不经心地荡开马槊,在凝血色的铁面背后发出绝不属于人类的疯狂笑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正欲拔刀抵抗的寿王一把拽过。碎隅鞭瞄准口鼻,仿佛只是撕烂几层薄宣纸一样直戳而入……身披银铠的骏马“追风”哀鸣倒地,而它那瞬间失去生命的主人李杰,则在上万军民无助而恐惧的注视下被秦宗权一撕两半。尚未停跳的心脏,一面滴下温热的鲜血,一面被魔君扭曲的手指攥紧、压裂,就像一只最寻常的小苹果,干脆利落地一口吞下。
我们所有人都听到了咀嚼的声音。所有人。几乎就在一瞬间,宿卫羽林连同邻近的两个殿前虎贲军一齐崩溃了,上千名披甲执锐的正规军就像受惊的兔子一般抱头鼠窜,当即与懵懂站着的身后友军撞成一团,制造出更大的混乱。第一梯队、第二梯队,里坊民兵、山精厉鬼,獠蛮选锋、鸳鸯散阵……组成却月阵的各色部件混合纠缠,把土垒、护城河乃至羊马墙周边变成有史以来最大的沸锅,每时每刻都有军官放弃职责,每分每忽都有士兵弃械逃亡,就为那点虚无缥缈的逃命希望,将面对天子和亿万黎庶立下的誓言弃之不顾。
剩下的三名殇帅,如久旱麦苗恰逢甘霖一般,向着魔君秦宗权齐齐屈膝。他们驱动数量虽被大大削减、但规模仍然足以遮盖田野的妖邪群落,对溃逃的台军展开无情猎杀。骸耆、鼠彘与饿殍摇摇晃晃碾过拒马障碍,就像打猎一样轻易地拍翻逃兵、击溃抵抗,将台军坚守三个多时辰的成果轻易化为乌有。重重叠叠的尸堆深处,幸免于难的少量蛆虫开始大口吞噬太虚元力,一只接一只争先恐后地游出被毁尸傀,开始在新鲜倒地的台军尸体当中寻找合适宿主。成百上千只尸傀败军就这样再度雄起,甲胄齐全、兵刃无锈,有些残存记忆较多的甚至从地上捡起弓弩,迟缓、然而不受干扰地从土壤中一支支拔出箭矢。
汲满太虚之力的许蔡牙兵越过这群妖邪,马速不减。他们没有进行花哨的迂回或者穿插,只是沿着孙儒那条老路继续直行,把混乱中的台军军阵一口一口切成两段,最终抵达南薰门楼。秦宗权疏导着太虚流出的力量,令他们的兵刃划出条条闪电,四千只铁蹄踏出团团邪火,更用这根无形的绳索牵引恶疽,让这座移动的活山碾过沟壑,跨越因无数尸骸变得异常柔软的拒马障碍区,毫无阻碍地靠向目标。
如果没有残存的厉鬼操纵食人魔,在洪水般涌来的妖邪面前拼力抵挡;如果没有众多山精竭尽全力地张开思绪,共享它们自己也没剩多少的勇气,城下军阵将会毫无疑问地崩溃,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发展为彻底的溃逃。但他们的努力能坚持多久?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就在我的眼前,曾经散发出肃杀之气的严整却月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切分成了东大西小的两个圆团,随着溃兵的冲撞与妖邪的追击,不断地缩小面积。当失败最终降临之时,眼下还在阵中的三万多男男女女,又会怎样?
我在故乡看到过类似的场面。天朝史书的记载更是俯拾皆是。一半的败军会散往乡野,或者逃回原籍,或者落草为寇,在今后数年间为京畿商旅带来无数噩梦;另一半则会失去理智地狂奔回城,一面传播恐慌,一面大肆抢掠,在妖邪来得及进城之前,就为京城的黎庶提前带来毁灭……我能想到的东西,领军将军当然也能想到,他被困在东边那个军阵,牙兵几乎全失,索性自己击鼓、升旗乃至大喊大叫,命令南薰门立即关门关门关紧门,谁也不能往里放,活物死物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