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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使以方海、高宝善二人为主,方海作为口舌执行李虎的谋划,高宝善只是作为地方名望士绅,取信于敌人。两人并立站着,与身形高大的方海相比,并肩而立的高宝善干瘦老迈,神情紧张,双手反复抓握克制,一身湖绸套在身躯上,掩盖住年岁带来的佝偻,而那两只精明的眼睛中透出丝丝的浑浊。
要出发了,高员外不停小声与方海说话:“唉。年轻小子,我是老了老了,青黄不接,家中没有强悍的人撑门户,而你呢,是个伙计,咱都是被推出来去送死,记着,到了对面你要听我的,我说什么,你跟着说什么,咱们几个兴许能逃得一死。”
说着说着,他扫身后一眼,那是几个相互搂胳膊抱肩的老实丁壮。
他们经过大伙的安慰,已不显害怕,神情中多出些肃穆和悲壮。
其中一个抱拳给交好的同宗说:“我要被他们一刀杀了。替我照顾家小。别忘了帮着给俺爹俺爷上坟。”
高宝善傲慢地一抬下巴,冷哼说:“不知凶险的憨货,还能说笑?”
方海“恩”了一声,说:“是呀。凶险……”
还没说完,高宝善连拉他的衣衫提醒他,原来李虎从一旁来到。
人群渐渐地安静,李虎虽然只代了一个县令,但他身上像是得到了父母官的灵气,哪怕年少和蔼却不乏官威,哪怕他不代县令,他依然有威。
送别的人群不自觉地冷静下去,等着他。
李虎略一犹豫,突然猛地给高宝善行了一礼,大声说:“多多拜托老先生,好言说予敌军,为百姓们赢得足够的时间。”
高员外连忙说:“老夫量力。老夫量力。”
李虎又向他行礼,说:“阿父常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先生是人群中年龄最大的,亦拜托你把他们都保护好。”
方海有些动容。
别人也许不理解,觉得县令施礼,虽然隆重,也不过是与士绅之间的正常往来……他却清楚,这是万钧重托,李虎没有向人作如此大躬的习惯,这也是时常说的,你当得当不得。李虎又施了一礼,轻声说:“老先生。我代易县、保郡数万百姓谢过了。一旦安全老先生回来,我定率百姓们夹道扫迎,红花加身,金锣开道。”旁边有个士绅跟着补充说:“载入县志,青史留名。”
李虎略一沉吟,又说:“易县予您五百亩公田,耕种十年再作收回。”
高员外嘿然冷笑:“说这么好?”
李虎愕然,以为他不信,肯定地说:“说到做到,五百亩十年。”
他转向方海,方海动情地喊道:“东家。”
李虎叮嘱说:“阿兄,你要多多保重。”
方海抱拳道:“不辱使命。”
周围的士绅像是在重新看待方海,这个家里的伙计,这一刹那,像是多了点大家风范,干脆利索,知道一个“使命”。
一个壮丁提了灯笼,一个壮丁打上白旗,他们前头开路,告诉敌人,我们是来投降的,来出使的。
看着他们沿路向前,李虎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斩杀了敌兵的斥候,报了姓名,未必能改了敌兵的轻视,一旦敌兵判断河对岸是乌合的男女老少,你去谈条件,拿什么谈?
他吩咐李鸳鸯、图里牛等人再一次组织得力人手,一边防备敌人夜中上来,一边继续梳理百姓,免得被迫交战时陷入混乱。李虎素有威名,是地方上的武魁人物,百姓们能交予的信任多了很多成份,就渐渐安定下来。
夜风浩荡,一股一股涤荡河水两岸,天地渐渐地静下去,静下去。
李虎在他的指挥所里睡了一下,却是在巨疼中醒来,原来乡间土房棚屋,夯地基没用熟土,席地歇息,一只蝎子在他肩膀钉了一尾。
他闷哼一声,拔了短刀将蝎子钉死在地上,脸顿时闷得通红。
图里牛闻声赶来,在他肩膀上找蝎子的尾针,发现他的肩膀到脸迅速地肿成大片,担心地喊问:“阿虎。要紧不要紧?这可怎么办?”
李虎摇了摇头,低声说:“就是疼。我不敢喊出声来,怕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受惊。”他坐端正,询问说:“敌兵?”
图里牛说:“营地离我们有十来里。”
李虎分析说:“是地形不熟还是在提防我们县城的人马?”
图里牛不是敌军将领,自然回答不上来。
李虎又说:“我们夏人聚集了多少?”
图里牛一下皱了眉,头疼地说:“初选了一回,只有三百多能战,天亮应该再到一些。”他借题发挥,感叹说:“慢呀。看来入了备州,就都懈怠了,红羽传书,那是关山度若飞。”
李虎轻声说:“都干着各种营生,已不是军队,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你要娶了亲,你要走就走了,回家给你娘子说一声么?”
图里牛顺从说:“也对。我心急了。”
李虎把短刀刀鞘衔到嘴里,顺手将刀递给图里牛,要求说:“把毒血剜除掉,否则连肩膀带脸又肿又麻木,怎么与敌作战。”
图里牛惊叫:“明日你还想上阵咋的?”
李虎说:“上与不上视情况而定,也许敌人淹没上来,你让我歪着脑袋用一只手么?”
图里牛不敢肯定地说:“那我真下手啦。那可真疼。”见李虎没有吱声,图里牛便把秋水一样的刀刃凑上去。
放完毒血,李虎结束闷哼,吐掉刀鞘,带着呻吟问他:“你说方海他们能不能见到敌人的将领?”
图里牛往北方望过去,除了为了警戒放了的几堆火,黑夜中苍茫一片。
他低声说:“我觉得是见着了。方海虽然嘴显讷,但他是咱东夏人,起码读了小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