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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他们走后,面对余菡隐含感激而期盼的目光,仪华犹豫再三仍是选择了沉默;后让侍人送了余菡母女回去,又将一些事宜略略吩咐了,就只留了阿秋在身边相陪。
彼时离天亮不远,浅浅地一弯月牙寂寂地抛在淡青色的天际上,周围一片繁星寥落。
仪华疲惫的走着,由阿秋抚着回到了寝殿,随意收拾了便上榻就寝。
临近拂晓时分,是一天最凉的时候,也是炎炎夏日最凉爽之时,仪华感受着这短暂的舒爽凉意,头枕着软枕间,面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惬意,只有淡淡的愁色萦绕眉间。
阿秋因担忧而没有离开,她侧身坐在床沿边,手轻抚着丝被柔滑的触感,轻声细语道:“小姐,是在为余夫人的事为难?”问了一句,她又劝道:“小姐与余夫人非亲非故,这一年多来您如此善待她,已做得足够了。”
仪华含了一丝苦涩的笑意,道:“阿秋,你不要将我想得太好。若余菡不是朱将军孩子的生母,我也不会将她留在身边。”说着,她忽然激动地坐起身,微显急切的说:“今晚我才发现……不对,是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承认……其实我一边讨厌以权益得失而处事,一边自己又这样做着。”
经过岁月的洗礼,阿秋愈发沉静的目光包容地看着仪华,直到仪华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才淡淡笑道:“小姐,您心乱了。”
仪华闻言一怔,木然地倚在床柱。
阿秋目含怜惜地看着仪华,执起仪华一年到头都微凉的手:“小姐,自两年前您从京师回来,您就心思太重,也用神太过。起初,奴婢还以为您是为了三公子回了京师音信全无而不虞,不过显然不是……奴婢真不知小姐究竟再担心什么?或在害怕什么?”
她在担心什么?或在害怕什么?
仪华喉咙一紧,双唇嚅嚅欲动,却一字也未说。
她担心历史有变,成王败寇与前世模糊的记忆想左;她又担心历史成真,因不知在朱棣的成功之路上,会有哪些人会哪些事牺牲。然而这一切的担忧,都来自于她内心的不安,与最深切的自私情感——害怕丈夫孩子离她远去,她再一次回到漂泊无依的一个人。
以上的种种,无法宣之于口,仪华掩埋下最深的秘密,闭眼另道:“阿秋,可知七国之乱?”
阿秋皱眉:“奴婢愚钝。”
仪华娓娓而叙:“汉初,高祖刘邦分封藩国。高祖逝后,景帝即位,下诏削藩。吴王首先不服,串谋另外六国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造反。”说到这,她一字一顿咬着字音叙道:“最后吴王兵败逃亡,惨死异乡;其余六王也畏罪自杀!”
阿秋捂嘴“啊”了一声,神色已不复先前平静。
仪华睁眼,淡淡地瞥了一眼阿秋,垂眸又道:“今年年初,三弟曾秘密来信于我。他在信里说,东宫谋臣见近年来皇上龙体大不如前,曾多次私下向皇太孙言七国之乱,指汉初的吴王就是当今的燕王。”
阿秋听得怔忪,猛听“燕王”二字,全身颤颤发抖,下意识的安慰道:“不会的,小姐兄长在东宫亲信之臣,有他在的话……”
“阿秋。”仪华无奈的开口,打断道:“就是我的大哥极力主张消除王爷的势力。”
阿秋呆然了,愣愣地看着仪华,目光惊惶。
仪华揉着额头,闭眼苦笑道:“如今皇上驾崩,新皇即将登基。我就怕新帝上位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削藩。而十余个藩国中,燕将会首当其中……”话语忽然艰涩了起来:“毕竟枪打出头鸟,一举拿下诸国实力最强的燕,对余下藩国也有杀鸡警猴之意。”
听着仪华的所叙,阿秋仿佛看见了大军压进北平、王府被重重包围的影像,当即她脸色煞是难看,突然紧抓住仪华的手,神色变幻不定:“王爷和小王爷他们……这次上京,会不会有——”
“别说了!”仪华骤然大喝一声,反抓住阿秋的手,目光紧紧地盯着阿秋:“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阿秋在仪华凌厉的目光逼视下,她不由地点了点头重复道:“对,王爷和小王爷他们一定回平安回来。”
仪华得到确切答案,紧绷的神色缓缓松下,她有些精疲力竭的躺了下去,阖目睡下:“阿秋,你也折腾了一宿,回房歇着吧。”
阿秋僵然的点头,临走前还不忘放下纱帐,方放轻脚步离开。
听到竹帘的响声,仪华睁眼看向窗外: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虽是熹微,但终会绽出驱走黑暗的万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