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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飞机的气压高度已经低于两万英尺,下降率接近五千英尺每分钟。徐苍看了眼外界温度的显示,当即摇摇头:“不行!现在外面还是积冰条件,再等会儿!”
说完,徐苍看大局已定,海上迫降已经是箭在弦上,当即对责任机长说道:“客舱广播,飞机僵在十分钟后进行海上迫降,让客舱做好准备。”
说起这个时,徐苍甚至没有对是否进行海上迫降跟两位机长征求更进一步的意见。反正,在徐苍这里,徐苍的心意已决,他要做的是告知于两人自己的想法,而非征求他们的同意了。
在很多时候,徐苍并不是一个强势的人,但是在飞行特情的时候,徐苍就是一个乾纲独断之人!
责任机长和第二机长相视一眼,在经过差不多五六秒的沉默后,责任机长突然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再说什么了,而是将通讯面板的发射机切换到了PA位置上,当即利用旅客广播传达了即将海上迫降的决定。
在此期间,第二机长没有说什么异议,这代表他也接受了徐苍的海上迫降的意见。
海上迫降的确是一步险棋,但是仔细一想,这也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出路了。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徐苍是有过海上迫降的经验的,而且是成功经验,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利好。
“徐苍,海上迫降你有多大的把握?”责任机长问道。
徐苍摇摇头:“没有人会在海上迫降上有把握。没错,我此前成功过一次,但是其中巨大很大的偶然性,就算再让我来一次,我还是没有把握。而且,现在是晚上,我看不清海面上的情况,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不过,我们可以通过风向来先行大概确定入水的方向,此后在入水之前再做精确的修正。”
海上迫降要顺着海浪接入水中,但是现在天空都被火山灰覆盖,连仅剩的一点儿星光和月光都没有,徐苍只能在最后关头依靠飞机灯光做修正。
虽然徐苍这么说,但落到第二机长耳朵里,这反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如果徐苍大包大揽地应承下来,他反而是不放心的,因为正如徐苍所说,海上迫降的难度太高,并不是说有过经验就能保证成功率的,坦诚之言的确更具有说服力。
至少徐苍对可能遇到的问题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和应对。
就在驾驶舱中讨论海上迫降之际,飞机在突破一万两千英尺高度后,外界温度上升到了十度。这就是徐苍等待的一个节点。
此刻,飞机的座舱高度已经堪堪接近一万英尺了!
“关闭机翼防冰,保留发动机防冰,打开组件,关闭外流活门人工电门。”徐苍在指挥之际也在缓慢地带杆来减小飞机的下降率。
十度以上是被公认为非结冰条件的,而随着高度的继续降低,这温度还会继续上升,所以即便现在还在些许雨水之中,但是此后的飞行高度中不会再产生积冰了,因而机翼防冰自然是用不上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徐苍还是保留了发动机防冰,毕竟这个发动机防冰的引气消耗量不大,不会引气组件方面的问题。
责任机长等待已久,立刻按照徐苍的指示关闭了机翼防冰,打开组件,最后将增压方式转为自动。
就在责任机长依照徐苍的指示进行操作之际,原本已经在超速区间达到指示空速三百五十节的PFD空速表陡然一变竟然直接跳到了三百二十节,接着始终在响的超速警告也直接消失了。
此等变化让徐苍也是一怔,反应了片刻后,徐苍总算是露出了一丝微笑。看起来,高速俯冲下也有一些另外的好处啊,比如将皮托管里面的阻塞物给吹走了。
“空速好像是正常了?”第二机长凑上过来,心情不免有些激动。要是带着不可靠空速继续往下飞,倒不是说不能飞,只是会带来很多麻烦。现在空速恢复正常了,总归是少了很多麻烦的。
“通知雅加达管制,我们即将进行海上迫降,让他们关注我们的ELT信号位置。”徐苍向着责任机长吩咐道。
ELT即紧急定位装置,可以向外不停发送求助信号以便让救援人员提供定位。徐苍对印尼的海上救援能力并不是很有信心,得是要耳提面命一番。
“好的!”责任机长当即答应道。
此刻,在客舱中已经是乱成一团,旅客在乘务员的指挥下急急忙忙地穿戴救生衣,而宋新阳的脸色极为阴沉,他怎会如此倒霉碰上了海上迫降了?
在五千英尺高度,此时,飞机襟翼已经放到了三十的位置,这就是一会儿海上迫降时候的襟翼构型了。
接着,将近地起落架超控电门和近地地形超控电门置于超控位,同时组件控制器全部关闭,外流活门人工电门再度置于开位,同时手动将外流活门全部关闭。
这次关闭外流活门跟之前的意义可是完全不同的。之前那是为了让舱内的增压空气尽可能慢地逸散出去,而这次关闭外流活门是为了封闭飞机,落水之后,海水不会太快地渗入舱内,为撤离争取更多的时间。
两千英尺高度下,徐苍已经可以隐隐约约看见海面上倒映出来的些许光斑了,只是在火山灰覆盖下,天空只能从缝隙之中洒落下些许银光,因而那光斑仅仅是存在而已,不具备任何空间参考的意义。
当然,能见到海面上的粼粼波光就说明在这个高度下火山灰的浓度已经比较低了。于是,徐苍这才稍微放心地先将一直没有故障的二号发动机油门推上去,以便将飞机的大下降率也减下来。
接着,徐苍试探性地推了一号和三号发动机的油门。这两台发动机此前是出过喘振的,原因当然是在火山灰上。不过,此前下俯冲环境下,徐苍一直将两台发动机收到慢车,算是一个相当好的保护了。
此刻,飞机周围的火山灰浓度大大降低,一号和三号发动机在推力手柄前推之下开始缓慢增加推力。徐苍的想法很简单,只有这两台发动机哪怕能提供一半左右的减推力,那对自己来说也是相当足够了。
然而,使得徐苍足够欣喜的是,这两台发动机一直加到稍小于二号发动机的推力水平时都没有明显异常的状况,只是振动值比二号发动机稍高一点点,但是也在限制范围内。
先是皮托管阻塞消除,接着就是原本喘振的一号和三号发动机依旧坚挺,在此前一路不顺的情况下,总归是有次双喜临门的好消息了。
高度一千英尺,徐苍已经将飞机的飞行方向转到了顺风一侧,同时按照下降率飞机会在一分多钟后入水,徐苍进行了最后的叮嘱:“我将以十到十二度的姿态入水,入水后,燃油控制电门全部关闭,发动机火警电门全部拉出转动至停止位并保持一秒以上,最后放出滑梯和救生筏,撤离飞机,明白了?”
此前,徐苍已经关闭了空中放油。虽说已经打算海上迫降了,但是徐苍也没有将自己逼到破釜沉舟的一步,他还暴露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油量。因此,在入水后,燃油控制电门和火警电门要全部进行操作,以防止起火爆炸。
责任机长那肯定是没有问题了,当即点点头:“一切交给我吧!”
“嗯!”徐苍点点头,看了一下风向风速,庆幸的是此地的风向风速很稳定,而且此刻飞机已经在一千英尺以下了,即便再往下风向风速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了。
像此前遇到的1566那次低空风向风速陡变的情况还是相当少见的。
再度张合了下五指,说实话,即便是成功过一次了,但是徐苍依旧是相当紧张的。而且,从实际情况来说,今天的这次海上迫降其难度是要比1566齐州近海迫降要难的。
首先这次光线更暗,而且由于远离近海,这里的海上风浪更大,稍有不慎,飞机机身就要断裂开来了。
虽说徐苍此前主动乘坐这架航班就是为了一展自己的技术能力,但是如果徐苍提前知道自己要处理的是这样一种特情,那他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来的。
高度五百尺,责任机长做了最后的旅客广播,提醒做好防冲撞准备。
高度两百尺!
在这个高度下,强劲的着陆灯隐约已经可以照到波动的海面上了,只不过相当不清晰。徐苍知道快到决定胜负的一刻了,就连责任机长和第二机长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客舱中所有人全部低着头,环抱着自己的双腿,做出防冲撞姿势,而宋新阳呼吸则是极端急促,他晓得接下来十几秒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高度一百尺!
此刻,就连沉静如徐苍都是心神凝结,目光死死盯着外面,就等着陆灯照射到海面上的一刻,以供他做出最后的修正。
这个时间非常短,他必须在第一刻就有所反应并做出最正确的操纵。
可在这千钧系于一发的紧张时刻,徐苍只感觉脸颊之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动了一下,接着好像是水珠迸裂,徐苍脸上沾染了些许水渍。
换作旁人,此刻已经是屏息凝神,哪里还管的上什么水滴?或许是驾驶舱中的空调系统凝结出来的水滴,这种情况倒非是罕见。
然而,徐苍是何等锐利之人,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空调系统的冷凝水滴,而是将目光从飞机正前方移动到了右前风挡的角落处,那个此前在渗水的角落处。
从发现这个渗水问题开始,后续被一连串的问题所覆盖,此后又接上了海上迫降的事情,所以徐苍一直没有精力去管这个问题。
当然了,就算他有精力也管不了这个问题。飞机上的很多故障限于条件问题根本就是解决不了的,尤其是硬件上的问题。
故障通常只能隔离,防止它们进一步危害飞行。而在徐苍的记忆里,关于风挡玻璃密封不严渗水的问题好像是没有针对性的解决办法的,顶多就是关闭风挡加热,以防水渍接触到风挡里的加热电丝而产生短路。
其实,徐苍在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一直就有一个疑惑。通常来说,风挡玻璃密封不严这种低级问题是不会发生的。
那既然这个问题发生了,应该就是有别的问题所导致的。
如果说完好的风挡玻璃基本是不会导致渗水的,那是不是可以说这个渗水的风挡玻璃其实是有问题的。
徐苍是可以理解这个逻辑的,因为在此前火山灰的飞行中,外界电荷与风挡玻璃中的加热电丝产生感应会引起非常明显的风挡电弧的出现。
大部分情况下这种电弧都是没有问题的,可要是电弧过于密集和严重,那就会对风挡产生一些负面影响。
比如说外层风挡裂开可能并非一定是由于较大的火山石撞击,也可能是由于风挡过热下的产物。那么,既然外层玻璃有可能在风挡电弧的影响下出现问题,是不是内层风挡其实也已经有问题了,然后才会在雨水天气下发生密封不严的渗水问题?
然而,在此前的目视查看下,内层风挡是没有问题了,那就说明内层风挡玻璃的问题点在一个很隐秘的角落,比如......
徐苍毫不犹豫地打开了侧边的地图灯,霎时间,驾驶舱中一片透亮。
如此行为让得紧张万分的责任机长大吃一惊,驾驶舱内的光线太亮会影响观察外面的视野的,这都要入水了,徐苍到底在干什么?
可责任机长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徐苍在充足的光线照射下,赫然发现风挡右下角落渗水的地方竟然存在一个微不可查的细小裂纹。
徐苍在这一刻心脏几乎停住了,当即不再犹豫,一把将三台发动机的油门给轰了上去。
复飞!不能落了!
由于高度太低,涡扇发动机的推力变化略有滞后,747的重量又是相当庞大,即便是近乎满了油门,可飞机机腹部分还是拍在了海浪尖上。不过,在三台普惠4056发动机强大推力下,这架庞然大物在掀起了巨大水花之后冲天而起,绝尘而去。
责任机长在徐苍的复飞动作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明明刚才气氛都烘托到那里了,孤注一掷的言语都已经放出,怎能临阵退却?
不过,经过极短暂的惊愕之后,责任机长还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将襟翼收到了十五。由于是海上迫降,起落架本来就是处于收上位的,倒是不用再收了。
做完动作后,责任机长刚准备兴师问罪,然而徐苍则是心有余悸地指了下右前风挡的角落处:“你好好看看!”
“什么?”责任机长偏过身子,凑近右前风挡角落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角落处竟然存在一条细细的裂纹。
这说明内层风挡其实也已经损坏了,要是刚才贸然入水,海浪冲击之下,右前风挡必定碎裂,到时海水倒灌进来,不说客舱的人,反正驾驶舱里面的三个人必死无疑。
“就差一点儿,咱们就要全部完蛋了!”就算是已经复飞了,可徐苍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就差最后几十英尺啊,要是反应再慢一点点,现在他们已经溺在海水之中等死了。
责任机长脸色跟金纸一般,他刚才竟然还恼怒于徐苍的临阵退缩,没想到是徐苍明察秋毫,生生在鬼门关前救了他们一命啊。
然而,在经过最初的劫后余生的狂喜之后,责任机长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现在风挡出问题了,海上迫降已经是不行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又断了一条路?
路上的苏加诺-哈达机场和樟宜国际机场都指望不上了,现在铤而走险的海上迫降又是走不通的死路,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责任机长默默地转头看向徐苍,这一刻,仿佛天神一般,始终能觅得生机的徐苍也露出了迷茫之色。
是啊!陆上不行,海上也不行,那该如何呢?
终有一刻,连徐苍也看不到前方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