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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坞地处偏僻,离城颇远。
因山路崎岖,不便乘车前往,阿殷和定王便换骑马前去,另给隋丽华备了匹马,如松被定王抱在怀里。三匹健马出城,后头二十余名侍卫跟随,在雪地上迅速驰过。
抵达梅花坞的时候,已近晌午。
这附近少有人至,别说农家酒店,就连山中猎户都不见几户。
好在队伍中都是身手矫健的侍卫,分了一拨人去打野味,剩下的生火煮酒,不过小半个时辰,火堆之上的兔肉已滋滋冒出油来,香气四溢。众人酒足肉饱,熄了火歇息片刻,定王目光落向梅林,神色渐渐沉郁,站起身来,默然行去。
天色尚且阴沉,风贴着脸颊刮过,冰凉入骨。
阿殷方才被火烤得暖和,这会儿火散风来,便觉身上凉,忙系紧斗篷。见定王似是要独自入梅林的样子,便携着如松起身,叫了声“殿下”,带了他的斗篷疾步过去。定王在雪中驻足,瞧见如松时稍稍回神,将他的小手握入掌中,向阿殷道:“我进去走走,你带上侍卫,别走丢了。”
声音低沉,眉目冷峻,即便隔了数年,他的眼底依旧有冷意凝结。
“殿下想一个人走走也无妨,只是天冷——”阿殷也不去打搅他,将斗篷展开,稍稍踮脚给他披在肩上,又细心的系好。定王垂眸看她,冰天雪地之中,她呼出的气散做薄薄的白雾,指尖不慎扫到他颈间,冰凉。
定王有些诧异,握住她的手试了试,仿佛触到冰雪。
这梅花坞中寒梅早开,积雪甚厚,比京城中要冷上许多。
定王不自觉的捧起阿殷双手哈了口气,遂解下披风给阿殷披上,“我耐得住。往北走两里地,有个雪亭,逛累了就过来。至于丽华——”他扫一眼不远处的隋丽华,叮嘱道:“她毕竟不会武功,此处又偏僻,多派几个侍卫跟着。”
“殿下放心。”阿殷点头,看定王高大的背影牵着幼小的如松走向梅林深处,叹了口气。
旋即,就听背后有人道:“我还以为表哥会带你过去,谁知只带了如松。”
阿殷回首,看到隋丽华脸上分明添了戏谑笑意。
“我刚到京城就听说了你的故事。”隋丽华也不带任何称呼,伸手往梅林一指,“进去走走吗?”
阿殷并未则声,抬手比个手势,叫几名侍卫远远跟上,遂朝隋丽华颔首,往梅林中走。
隋丽华紧随其后,缓步行于积雪之上,“听说去年你还只是个侍卫,跟着表哥去了趟西洲,立了不少功劳。活捉了突摩受封四品官,又在大悲寺深入虎穴,博得皇上赞赏。这些故事听起来,确实叫人佩服。”
“过奖了。”
“不过——”隋丽华立马转折,“你可知道表哥多年未娶,为何单单接受了你?”
“哦?”阿殷眼底浮起笑意,看向隋丽华,“难道表妹知道?”
“表哥与我姐姐年岁相当,小时候定王表哥不与旁人亲近,唯独我姐姐是个例外。姐姐从小就性子顽皮,又聪慧过人,做了再过分的事,表哥也不曾责备过。我听母亲说,从前姑姑甚至动过心思,想把姐姐娶给定王表哥,后来为了避嫌作罢。”
“隋小将军确实风姿出众。”阿殷哪听不出隋丽华言下之意,也懒得虚与含笑,只将其扫了一眼,“表妹比起她来,似乎也失之柔弱了。”
“我自是不能与姐姐相比,倒是侧妃殿下有几分她的影子——”隋丽华依旧不忘阿殷身份,眉目含笑,仿佛喟叹,“难怪表哥终于肯娶妻,也算侧妃殿下的福气。”
阿殷久已察觉隋丽华对她不服气,甚至抱有敌意,然而听她说得这样直白,一时也觉意外。
不过这些事上争气斗狠,实在没什么意思。
阿殷只睇她一眼,将肩上披风拢了拢,淡淡道:“表妹说完了?若没有旁的话,我便去那边瞧瞧。”
这般轻飘飘的语气叫隋丽华有些恼怒,如同使力击出的一拳扑空。
“我去找表哥!“隋丽华面上笑意终于维持不住,“侧妃殿下既有闲情,就慢慢逛吧!”
阿殷只笑了笑,心中讶然——
她是真的没想到,隋铁衣磊落英豪,那样爽利出众,她的妹妹却会是这般模样。
在北庭时阿殷曾见过隋彦,也听过不少关于隋家的故事,知隋彦治军严明,于儿女教导也颇严格。譬如隋铁衣、隋诚、隋谋跟在他身边,隋铁衣的大名自不必说,兄弟二人也都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小将。倒是这隋丽华因身世而被偏疼,未往沙场去历练,只在京中娇养,请了大儒来教导读书,甚至为让她修习书法,特地将她送到南郡。
谁知娇养出的会是这般性情?
定王说隋夫人待隋丽华很好,就是这么个好法?
父母之爱与宠溺放纵,毕竟有所不同。
阿殷觉得,这事挺有意思。
红梅白雪是天然景致,阿殷去年随定王在外,没能赏梅,这回出来,自是尽兴赏玩。
坞中梅树绵延起伏,置身其中望过去,近处枝桠横斜,远处则是满目红霞。
此处少有人至,雪面上除了偶尔有鸟兔爪痕之外,再无他迹。她在梅间自在游赏,过了约两炷香的功夫,才朝定王所说的雪亭而去。
雪亭之中,定王临风独坐,正在给如松讲崔忱当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