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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日的微光照耀在一处竖有“闾店集”石牌的十字街口。有一些农民装束的男男女女陆续向街口汇集。其中两个头戴草帽、肩挑柴捆的中年男子将柴捆放在一家冒着热气的石记饭店门前,两顶草帽慢慢摘下,分别露出张石宪、申京玺两张汗涔涔的脸庞。二人一边掏出毛巾擦着热汗,一边注目向街市上张望。
随着“哐哐”几声锣响,一个拉长的尖厉嗓音突然打破街上的宁静:“告示告示!县府下来最新告示:悬赏捉拿共党要犯。都来看啰!”
随着喊声,一高一矮两个身背盒子枪的便衣,拎着浆糊、抱着广告纸捆,一路喊叫着来到饭店门口。
一张印有“悬赏捉拿共党要犯张石宪”字样并附有张石宪头像的巨幅告示被牢牢张贴在已经脱了皮的白灰墙上。
立刻有一些人围拢过来,伸长脖子仔细观看。
一张隐藏在美须之下的薄薄嘴唇在一动一动地小声念着。在他周围,先后凑过来几只脑袋侧耳静听。
一个四十来岁的庄稼汉竭力往前凑,不耐烦地大声嚷嚷:“喂!钱大掌柜,大声点儿行不,念给大伙儿都听听呀!”
钱大掌柜慢慢转过头来,小心地捋着胡须左右望望,然后向众人小声说道:“这是一张捉拿共党要犯的悬赏告示。罪犯张石宪穿短衫,留寸发,嘴唇厚厚,两耳偏大,头上有一块四指长的伤疤……光给县府报个准信儿,就赏大洋三十八。要亲手捉住张石宪,那数字就更大——赏大洋三百块,三百块呀!”
申京玺暗暗拉一把张石宪,二人机警地戴好草帽,悄悄隐入柴捆旁边的石记饭店。
石记饭店内松松散散放着几张方桌,迎面柜桌后面坐着一位身穿白布大褂,两眼细眯、面如古铜的中年男子,正隔着柜桌探身向街上张望。
“掌柜的来两碗面!”张石宪与申京玺径直坐在靠窗桌旁,故意把帽檐压得很低。
“哎,来啦来啦——”伴着掌柜尖长的声音,两碗热腾腾的大碗面汤分别放在张石宪、申京玺面前,“两位客官先喝点儿面汤润润肠子,恁要的面顷刻就好,顷刻就好!”
掌柜的警惕地左右望望,神情紧张地凑向张石宪:“张队长,你怎么来了?他们正到处通缉你,查得可是好严呐!”
张石宪略微把帽檐向上提了提,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咱们游击队刚刚成立,准备给灰狗子一点儿颜色瞧瞧!维田叔,我俩这次来,是想详细了解一下闾店乡公所的布防情况。”
申京玺顺手摘下头上的草帽,烦躁不安地扇了几下:“石大叔,一切准备停当,就等你这边小石磊的情报啦!这些天咋没见小石磊过去呀?小石磊他人呢?”
石维田一双老眼有些湿润,长叹一声低头说道:“嗐!别提了,前儿个后晌,被王振山一帮兔崽子给抓走了!”
张石宪两道浓眉立刻拧成了疙瘩:“王振山?他凭啥抓人?”
石维田再次向街上望望,压低嗓门说:“前些天,南霸天王老五的儿子王振山当上闾店乡乡长。这个恶棍更是为所欲为、无恶不作,今天抓人、明天派款,折腾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这不,听说光头上有疤的就抓了十几个,还有耳朵偏大的,留了寸发的。我家石磊就是留了寸发才被他们……唉!可真把人给急死了!”
张石宪愤然摘下头上的草帽,拍案而起:“看来得先刹刹这帮走狗的嚣张气焰,救出小石磊和那些无辜的群众!”
申京玺也噌的一下站起身,把拳头重重一挥:“对!杀进乡公所,先毁了这帮狗杂种,为闾店的乡亲们除掉一害!”
“嘘!小声点,你们小声点!”石维田惊惧地站起身来,警惕地向人声嘈杂的街上瞟了一眼,趋近张石宪小声提示说:“张队长,眼下风声正紧,你俩还是先想想咋着脱身吧!”
张石宪用力握着石维田的手,神情镇定,态度坚决:“维田叔,石磊他们因我惹上麻烦,我张石宪就是豁上这条命也要救出他们。京玺,咱们走吧!”
申京玺戴上草帽,正欲随张石宪动身,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粗野的喝叫声:“他妈的,让开让开!有啥好看的!误了爷爷公务,小心你小子狗命!”
随着声音,从门口走进一个头戴黑色礼帽、身穿黑色纺绸裤褂,戴着墨镜的黑衣道士。在他身后是一个身穿蓝细布裤褂、歪戴礼帽、脸色铁青的小伙子,故作姿态地把烟卷叼得老高。
“掌柜的,来一瓶好酒,再给老子弄几个好菜!”铁青脸小伙从裤袋里掏出一个二百文大铜板,“当啷”一声扔在柜桌上。
张石宪和申京玺对望一眼,悄无声息地坐回原位。
黑衣道士摘下墨镜,傲慢地向张石宪等人扫了一眼,然后大大洋洋地坐在张石宪桌子旁边。
“哎——来啦来啦!”是石维田尖长的声音。
石维田提着酒瓶,很内行地托着四个菜盘,依次在黑衣道士桌上摆开。
黑衣道士望了一眼菜盘子,瞪眼一拍桌上:“他妈的!这是什么猪肝?黑不溜秋的,蒙王八啊你!啊——”
石维田急上前赔笑道:“咳咳,客官呐,这猪肝……本来就是……”
黑衣道士:“呸!什么本来原来的,少啰嗦,再给爷爷换一盘尚好的去!”
石维田无奈,勉强赔笑说:“哎,是是。”忙不迭跑进去又换一盘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黑衣道士桌上。
黑衣道士抬起眼帘,不满地望了一眼石维田:“咋?不服气咋的!别看老子穿着道袍不球强,告诉你,爷爷大名一说出来,比天上炸雷还要响。”他得意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精致的腰牌伸到石维田面前晃了晃,“爷我是堂堂hEN省白仙庙道反共救国仁义总社参议员昌狂,今天奉伊川县警察局昌局长之命,走马上任闾店乡情报站站长。就连乡长王振山见老子也得让三让。怎么着?你一个饭店小老板,还不快快给老子好酒好菜接接风!”
申京玺在一旁看不顺眼,噌的一下从后腰间拔出匕首,正欲发作,被张石宪从后面轻轻按住。
张石宪暗向石维田使个眼色,石维田会意地转对黑衣道士强赔笑脸道:“哎,是是,应该应该!”遂到后厨特备几盘另类菜肴,并悄悄掺入些许白色粉末,然后镇定地端来,依次放在昌狂桌上,又从架子上取来两瓶陈年杜康,向昌狂拱一拱手:“恭喜长官,贺喜长官!日后还求长官多多关照!”
十字街口,仍有一些人陆陆续续在围看告示。突然,随着“呯呯”两声枪响,几个头戴礼帽、身背盒子枪的便衣押着几个被绳子绑着的年轻小伙,骂骂咧咧地从北街口一路走来。其中一个戴墨镜的便衣把尚在冒烟的盒子枪在空中一挥,高声嚷嚷道:“大家听着,我们奉命前来捉拿共党要犯张石宪,大家不许动,都给我老老实实接受检查!”
大块头便衣瞪着黄巴巴的三角眼在人群中不停地搜索着。人群中各式各样的面孔在他眼前慢慢移过。
他的眼光最终在一个额头上贴有膏药的瘦长脸上停住。
瘦长脸上膏药块被一只大手“刺啦”揭下,立刻露出一道长长的疤痕。
几个便衣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瘦长脸”反绑起来。
“瘦长脸”极度扭曲着,发出声声惨叫和“哇哇啦啦”的哀鸣。原来他是个哑巴。
便衣们挨门挨户地搜查,来到石记饭店门前。
“大块头”和另一个瘦高个便衣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一起走进“石记饭店。”
“喂,你俩什么人?快起来起来,接受检查!”大块头便衣用左手拨开迎在门口的石维田,径直来到“昌狂”桌前。
一只乌黑的枪口从背后向“昌狂”头上点了两点。“昌狂”头上的黑色礼帽一动未动。
“他妈的,聋了还是哑了,不是死人,起来回话!”
黑色礼帽略微抬起一点,露出张石宪大半张英俊的脸庞。从它的旁边,一只大手捏着一块硬硬的精致腰牌慢慢递上。
瘦高个夺过腰牌,看后一震,急向“大块头”耳语说:“吕乡长,是、是县府里的上差到了!”
这位被唤作“吕乡长”的男子姓吕名戻,系闾店乡公所副乡长。
吕戻伸手接过腰牌仔细辨认后,慌忙收起手枪,向着张石宪连连拱手作揖道:“对、对不起,失敬失敬,误会误会。两位大人,乡里有请,乡里有请!”
半晌过后,道士打扮、风度翩翩的张石宪与蓝衣申京玺在吕戻和瘦高便衣的引领下,款款来到一个挂有“闾店乡公所”木牌的门口停下。吕戻趋前躬身招呼道:“上差有请!”
张石宪望着木牌,从容地整一下上衣领子,扶正脸上的墨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后面人群也都跟着涌入大院。
这是一所陈旧破落的四合院。院子四周是清一色的老式瓦房。天井中央,一株古槐参天蔽日,将整个地面涂上一层斑驳的阴影。
张石宪一行来到堂前台阶下面。吕戻噔噔几步踏上台阶,径直向正屋走去。
“报告乡长,又抓到几个可疑分子,其中四个头上有疤,三个耳朵偏大,两个寸发,还有一个不会说话……”
堂屋内,一张长长的条桌后面,一个矮个头、光脑袋、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正对着后壁一张地图兀自站立。
“知道了,把他们统统押到东屋审问,不说实话就给我打!”“光脑袋”并未回头,一只臃肿的胖手用红色铅笔将地图上的“卧牛山寨”版图重重地划入圈内。
“是!”吕戻去而复回,走近“光脑袋”轻声道:“王乡长,门外有两个客人,等着见你呢。”
“什么客人?”
“报告乡长,是从县府来的,据说……”
“什么?县府来的?”“光脑袋”猛然转身,立刻现出一张刀痕横贯的圆乎乎的胖脸。此人正是闾店乡乡长王振山。
吕戻向王振山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据说还是县警察局昌局长亲自派来的,是……”
王振山冷冷一笑:“这年头光靠‘据说’顶个屁用!去喊客人进来,我要亲自会会他们。”
“不用去喊,我们已经来了。”张石宪面带笑容,从容地向王振山伸出右手:“王乡长,你好哇!”
王振山本能地连退两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突然拔出手枪厉声喝道:“站住!二位若真是从城里来的,除非你们长有飞毛腿,不然能有这么早么?嗯?”
张石宪从容地掏出一支“劳动牌”香烟,有意在对方眼前一亮:“王乡长,请抽支烟吧,这可是县警察局昌局长亲手送我的,还特别关照我搭乘他们的公务车。”说着,把整盒香烟往桌上一丢,自己点燃一支,大模大样地抽了起来。
王振山凝目注视二人良久,最终把目光停留在张石宪的前额,突然仰脸冷冷一笑道:“哼哼哼哼……张石宪!乖乖儿给我举起手来,少在我王振山面前玩儿这一套!”
吕戻和另外两个乡丁也跟着拔出手枪:“不许动,都给我举起手来!”
两支手枪分别顶在张石宪和申京玺后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