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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土器、起重器、修筑城墙、盘龙马车、浮刻雕艺……到现在,郑曲尺,你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是我所不了解的?
宇文晟一身杳渺白衣,与千树殿的高洁、白石浮刻造艺仿似融为了一体,若不打仔细瞧,倒没法一眼就瞧见匿于大型佛像壁龛后的他。
东西他早已经拿到手了,就在她不遗余力,为他创造机会的时候。
他躲避过守卫武僧的视线,进入了千树殿的五祖奉台内,成功找到了弥苦藏匿的「下田布略图」。
他见「霁春匠工会」的决赛已经结束,而她也顺利夺冠,但为了继续给他打掩护,她却故意找理由留下了众人。
见她为了他,而这样尽心尺力,生怕他会发生任何意外,宇文晟心底感受到一股如食饴糖的甜意,他恣邪的眉眼处,笑意浅浅浮漪于尾梢处。
但他又想到了「下田布略图」的事,丰神俊美的面容顷刻阴翳下来。
巨鹿国当真是贼心不死啊,秘密谋略布局,依「下田布略图」所派驻的兵力与器械的准备数量,按计划在七、八月份借道南陈、宏胜,对邺国发起突袭,可以说邺国是毫无反击之力的。
下田是巨鹿国的一个秘密驻军营寨,南陈、宏胜衔接版块,若顺运河而下,则可达邺国富有「全国粮仓」之称的湖燊郡。
他们倒是计划得很好,一旦湖桑郡沦陷,南方大片经济与粮食供输被断,一旦打起仗来,邺国何以为继?
他深深地凝视着郑曲尺,她如今夺得了「霁春匠工会」的翘楚,哪怕以后被拆穿了身份,凭着公输家的这一个承诺,再加上有公输即若从中斡旋,她亦可全身而退。
想到那个被烧毁的糖袋,他缓缓垂下羸弱的睫毛,掩盖住眼底那风生云现,一经抛之高处,便如梦幻泡影,粉身碎骨。
——
决赛之后,公输家便将参行一场盛典大会,在放七星灯夜时,宣布决赛的翘楚。
当夜必然是匠星熠彩,而寺内亦将开展各种展品的拍卖活动,还会邀请雍春的杂技表演,摊食小贩、买卖商品、赏花游玩,热闹非凡。
届时,千盏七星灯会飘荡在漆黑翠屏山之上,映红了整个雍丰山顶,天边似火烧云般明艳灿色,瑰丽无双。
翘楚将在当夜宣布,郑曲尺被通知要当一次宣传大使兼具夺冠感言时,她人是有些懵的。
不是懵自己要做的事情,而是懵公输家这一套接一套的流程,难怪人公输家将「霁春匠工会」举办得这么成功,每一届都吸引无数工匠夺破头参加。
瞧瞧这些前卫的思想,自古套路得人心,古人的宣传手段跟造势能力,绝不容小觑啊。
既然她站其位,谋其利,自然不能推托主办方的一个小小要求,但是……
「我听闻,若著名的商家请一位知名人士,去为其产品代言,必有报酬,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郑曲尺一脸好奇地发问。
彼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千树殿,回到了悟觉寺中,其余大匠与入围者皆已散去,唯独公输即若留下郑曲尺,于她讲清楚「霁春匠工会」得翘楚者的安排。
公输即若看她一脸正直,但小眼神却将自己财迷的意图暴露无疑时,略微偏过脸,将嘴角克制不住翘起的弧度压下后,才回道:「公输家虽不是商人,可依旧有此惯例,事后,我会命人送去你代言的报酬。」
郑曲尺一听,笑意爬上了脸:「公输家堪称当代良心匠人世家啊,那郑青便不推辞此番好意,多谢了。」
她这人,对于钱财方面从不矫情,穷成她这样了,还得养家糊口,还得为营寨众士兵谋口粮,哪怕蚊子再少,也得多挣一些。
弥苦看着公输(冤大头)即若:「…
…」他怎么不知道公输家还有这一惯例?
他又看向郑曲尺,目露深切的遗憾。
好可惜啊,这样的人才,这样的天纵人才,不仅在匠艺方面得天独厚,连当女干商的潜力也是无穷无尽。
不能收入囊中,为悟觉寺谋福利,甚是可惜啊。
公输即若为她重新安排了房间,还留下服侍她的人,他道:「你要换洗的衣服与配饰,我已唤人为你准备好了,等你沐浴更衣后,自有人前来接你去观星景台。」
「还要更衣?」
「累碌一日,更衣换洗,可令人缓解疲劳,再者你既得翘楚,便该有一身得体的穿着装束,供人景仰,以最美好的姿态来展示霁春匠工会的……」
「行!」她伸手打住了他的长篇大论,直接总结道:「我身在一身是寒酸了些,我会换上你们的衣服,好好地为霁春匠工会打好招牌宣传,你放心。」
拿钱办事,老板提些要求也正常,她懂,她理解,她照办就是。
——
天色昏暗,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也即将消失不见,郑曲尺进入了浴室,却没沐浴,只拿手随便在池中拨弄了下水,制造了声响……
由于公输即若送来的衣服太过繁琐复杂,里三层外三层,她只穿好里衣,再由侍女们帮忙将这一套隆重又华奢的衣服换好,她们为她梳发束冠,还薄施粉黛……
没错,这年头,男人也会化妆的。
这是郑曲尺这个时候才知道的一件事情,但凡贵族们参加宴席或游玩会,一些精致的男孩全都会在梳妆打扮上花费功夫,为自己描眉敷粉,熏香挂饰,能多华美整多华美。
后后,她伸长脖子,照了下黄澄澄的铜镜。
皮肤啥颜色不清楚,但化妆之后,弱化了她眉毛的凌厉感,与疤痕的疏离冷淡功效,反而令她有几分奶油小生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双眨巴起来,人畜无害的杏眼,透露着一种清澈的愚蠢。不,应该是不设防的单纯。
「郑公子,请与我们来。」
门边,两个气质迥异于周围人的男子,已等候多时。.
郑曲尺多看了他们两眼。
这应该就是公输即若给她安排的人吧,可为什么看起来……不大像「普通人」。
她也见过不少类人,所谓「普通人」就是无论他们性情如何,行事如何,都没有那她从他们身上敏感地察觉到一种刀上舐血的血腥味道。
这两人,不像侍卫之类的,反倒像是那些不见光,潜行在暗夜,如夜枭般盯紧昼伏出没宵小的暗卫。
郑曲尺见过一次宇文晟身边的暗卫,他们与那位暗卫身上的气质和给人的感觉类似。
公输即若为什么要安排这样两个人过来接她?
郑曲尺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