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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异国的风冰冷刺骨,仿佛无数只刀剑刺进骨头里。
任世语从酒吧出来,快步往外走,哆哆嗦嗦地把电话拨开,却不知道该打给谁……过了会儿,张剑宁的电话先打过来。
她接通了,只听他说:“对不起,任,我唐突了,你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她忍受着寒风,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对不起jean,我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张剑宁并不纠缠:“ok,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好么?到了酒店打电话给我!”
任世语一个人在路上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明明只隔了一条街,她却不知道绕了多远的路,最后终于看到了酒店的灯火。手机又响起来,是沈灼。
沈灼接到张剑宁的电话,询问任世语是否已经安全回达酒店,沈灼去隔壁敲门发现她并未归来,开始着急。
现在终于联系上了,任世语告诉她,她在酒店大厅等着。
酒店的大厅内。
任世语靠在休息区的沙发上闭目养神,酒吧调配的鸡尾酒后劲儿足,她又在街头流浪将近二十分钟,冷风吹透了身体和脑袋,这会儿遇到温暖,所有的东西都开始膨胀,发酵……
沈灼匆匆下楼,看到她躺在那里,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触碰到她冰凉的手臂。
任世语出门时穿了针织衫,不知是不是忘在了酒吧,这会儿身上只有薄薄的工字背心。沈灼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任世语一动,勉强睁开双眼看到她。
“不……不用。你穿吧……”她想推开沈灼。
沈灼强硬道:“你先穿上!我带你上楼吧?你能不能走?”
说来奇怪,两个人并不是深交过的好友,甚至曾把对方当过敌人……在异国他乡,寒风冷冽过后落魄之时,却是一个同情心泛滥,一个柔弱憔悴充满依赖。
任世语醉了,头脑开始发胀,变得浑浊。很多时候,真正让人醉的并不是酒精,而是内里的,被酒精催发掉的无处宣泄的情绪。
她身体无力,暂时站不起来,撑起来身子,又倒在沈灼怀里。
夜深,大厅里人不多,她在小小的角落里,也这样能放肆一下。
沈灼问她:“你怎么跑出来了?张剑宁说你中间自己跑出来了,怎么了?”
任世语摆摆手,笑了一下说:“因为觉得对不起……因为,他说他爱我……”
恍恍惚惚中,她想到了另一个人,心底的酸涩泉涌而出,一把将她击垮。
这几年,沈灼从叶真卿那里学到的最好的东西就是安慰别人,像从前,别人安慰她。
她摸了摸任世语的头发,语调轻缓,“那有什么对不起的?他喜欢你,你却不喜欢他,所以你不能接受他。这不是你的错……”
沈灼试着把任世语拉起来。
任世语身子不动,气息热热的,闭着眼睛,像只发了脾气的小猫。
“可为什么我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骂我呢?”她抬起惺忪的双眼看着沈灼,“沈灼……沈灼,对不起……”
沈灼觉得她是真的醉了,意识不清,说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但都是真心话。
她不停对沈灼说:“对不起,对不起……”
沈灼劝她:“没有对不起,不要说对不起……听话。”
任世语摇头,这一刻,她突然想到多年前在大学课堂上看的一个电影,名叫《赎罪》,任世语听到同学斥责那个诬陷姐姐恋人是强/奸犯的少女——世间分发的道德枷锁牢牢捆住很多人,她和很多人一样,无法原谅那个少女。
即便后来少女长成女青年,在隐秘的愧疚之下,自愿在战地医院服役,用辛苦劳动换取救赎,而她姐姐和恋人被她的谎言拆散,一个客死于敦刻尔克大撤退,一个淹没于防空洞里呼啸而来的洪水……
那时的任世语从来想过歉疚的力量有多大,也没想过少女该背负怎么样的愧疚度过余生——在自己的世界里得到原谅,却终日惶恐来自别的世界的诅咒……
她们在大厅病没有呆很久。
因为没一会儿,吴宵就出现在了大厅,身后还跟着他那位时尚的拍档,廖茜。
沈灼像看到了救星,急忙招手让他过来。
任世语却像是看到了仇人,死活不让他碰。
沈灼觉得,吴宵这个人脾气不好不差,但总没有在她面前发过脾气。
可今天,她真是见识了!
他的力气很大,直接拽任世语起来,气急败坏的:“怎么喝这么多?”
任世语嘟嘟囔囔说不清话,沈灼只好替她撒谎:“没喝多,困得!哎哎!吴宵你轻点儿!”
吴宵哪信?他还清楚记得她走之前说的那话——什么jean,什么酒吧!都跟那男人喝成这样了,还说困的,当他傻子啊!
任世语抬手要甩开他,被吴宵按住,她咣当一声,直接跪在大厅的大理石地板上。
廖茜叫来服务生帮忙,吴宵却道:“帮什么帮!都回去!”
他一人使力,捞起任世语的胳膊,把她抗在肩膀上!
任世语的胃被狠狠一撞,疼得满头冒汗,晕头转向得挤进电梯,接着顺利开了房间门,正当沈灼和廖茜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任世语突然挥拳砸在吴宵身上,大骂:“你是谁啊!你他妈是谁啊!你放我下来!”
吴宵还背着她,回头:“我他妈是你大爷!”
“你是……你大爷!”任世语回嘴。
吴宵气道:“故意的是不是?趁着喝醉酒骂我!”
任世语口齿不清,闹腾了那一下,这会儿也不知是因为胃疼得说不出话来,还是真的困了,她倒在吴宵身上,喃喃:“我知道你是谁……姓吴的,你就是个混蛋……”
吴宵又生气又好笑:“我是混蛋,你是什么蛋?”
沈灼和廖茜忍俊不禁,两个人突然意识到,她们在这里是多余的。
吴宵听到笑声,回头瞪她俩一眼,说:“你们都回去休息吧!看什么热闹!”
沈灼还有担忧:“吴宵,世语是一姑娘……你别太粗鲁……”
吴宵挥手:“行,我知道了,她什么样的我清楚,死活也占不了她的便宜!”
沈灼和廖茜走了,吴宵找个地儿,琢磨着是把人放在沙发上,还是放床上。后来还是扔在床上了,把大被子囫囵裹在她身上,严严实实的。
任世语绑住长发的皮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长发散落,盖住她的不堪,她趴在枕头上,声音闷在下面,还在斥责吴宵:“你就是个混蛋……真正的大混蛋,我最清楚你了……”
吴宵看着她,心道:你清楚个屁!你清楚我,还一次一次伤我!
他转过身,拿桌台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一口灌下去。
任世语哭道:“我知道……你根本不是认真对我,你整天说的都是胡话……没了我,你还有其他漂亮姑娘陪着,你自在得很……”
吴宵握住杯子的手突然一紧,不懂这女人今天是发了什么疯,平日里他像个狗屁膏药一样往上贴她都不看一眼,今天竟然在他跟前哭了。
她这一哭,他更心烦气躁。一时慌慌张,一时又觉得头皮发麻。
吴宵走到她跟前,一把抽了她的枕头。
任世语没了东西支撑,翻过身来,挂着眼泪望着他。
吴宵说:“我自在怎么了?我怎么对你不是认真的了?我认真了那么多次,你领过情么?任世语,我跟你说过,我也不喜欢跟人粘粘糊糊的!你不喜欢我我也恼,但有什么法子呢?我难道非要绑了你跟我过日子?”
任世语伸手去夺他手上的枕头,“你给我!”
吴宵抬手不给她,“我问你话呢,你要我做什么才肯满意!?”
“你还给我!”
任世语扑过去,半个眼看就要掉下床去,吴宵慌忙蹲下来撑住她,然后就听到她呕吐的声音……
“靠——”
清理完所有东西后,看着床上的女人渐渐入睡,吴宵大叹一口气。
沈灼敲门,他去开。沈灼手里提着药箱问:“睡了?”
“嗯,睡了。”吴宵也累得够呛,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