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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确实是此刻天下间局势变动的关键所在,无数人都盯着荆州。
而能够决定荆州命运的人,却在柴桑。
柴桑是江东的军事重镇,多年来凡举兵西向,常以柴桑为水陆两军屯聚和物资集散之所。昔日曹公自江陵将顺江东下时,孙权便是拥兵在此观望成败,也是在此接见了前来求救的诸葛亮。
可孙权没有想到的是,时隔两年以后,自己又会在这里接见诸葛亮。而当时与诸葛亮一起劝说自己向曹军开战的周郎,却已经逝世了。这样的情形,让孙权感到恼怒、感到悲哀,还有那么一点点绝不能显露在人前的惶惑。
周郎走了。
孙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面临这样的情况。
周郎在的时候,孙权毫无保留地依赖他,但有时候也会厌倦他。
看上去温润如玉的周郎,其实总是那么斗志旺盛。他敢于对抗一切敌人,甚至有时候愿意制造敌人。他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催促着江东的每个人,要求他们不断前进,作最勇敢的挑战。
这样的性格,和兄长何其相似?所以他才会和兄长结为可剖肝胆的刎颈之交,像烈火怒涛那样席卷江东。
但孙权知道自己不如兄长那般雄烈英武,他更愿意按部就班,用更妥当的方式来稳定江东,首先立于不败之地,再逐步扩张势力。这样一来,他与周郎之间,并不是每次都意见一致。
所以在赤壁战后,孙权才会把周郎任命为南郡太守,使之稍稍远离江东的政治中心。那样做并非排斥周郎,只是希望能给自己留下一点点喘息的空间,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作些自己认为合适的安排。
可是无论如何,孙权都想不到,仅仅在就任南郡之后一年,周郎就病逝了。
是因为与曹军的作战伤势?还是因为与刘玄德的彼此对抗耗尽了精力?
孙权不知道。
所以他甚至也不知道该将周郎的死归咎于谁。
更使他纠结万分的,是周郎死后的江东军政局面。
就在昨日,南郡紧急来报,说曹军乐进、满宠所部南下,吕蒙应对艰难;自己调遣去救援的韩当、陈武所部,也屡屡损兵折将,麦城、当阳、章乡等地全都丢了,曹军骑兵甚至直闯到纪南城下耀武扬威……
周郎在日,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周郎不在了,江东的帝业会如何?所有人努力的方向在哪里?
失去了周郎以后,自己还有谁能依靠?江东还有谁能依靠?
孙权不知道。
孙权觉得,周身的血液不停地涌进心脏里,使得心脏每时每刻都愈发疯狂地跳跃,像是随时都会炸开,连带着把自己的胸膛都炸碎;耳朵里又有尖锐的、似有还无的怪声在不断的响,像是锯条在脑子里来回拉扯,把脑袋锯得血肉模糊。
他下意识地来回走动。空气中忽然传来清脆的玉器碰撞之响,声音很悦耳,但这时候只让孙权愈发焦躁,他站住脚步去寻找声音的源头,却发现原来是自家腰间悬挂的组佩。
自从知道公瑾去世,孙权就立即传令,撤去了府第中一切提供声色耳目之娱的器物。所以,厅堂里显得有些黯淡,只有淡淡的烟雾从铜鹤嘴里缭绕而起,带来些许香气。
堂里也很安静,除了几名仆婢在角落里跪坐服侍,别无他人。
仆婢注意到了孙权的眼光,可她们畏缩着不敢前来伺候。自从前日里孙权勃然发怒,将一名素来喜爱的婢女因为“言语轻佻”的罪名处置以后,便没有谁敢轻易打扰沉思中的吴侯了。
她们只能彼此打着眼色,互相催促着。
而这样的情形,落在孙权的眼里,更让他烦躁。
“说,有什么事!”
婢女小心翼翼道:“扶义将军来了。”
扶义将军乃是朱治。是历侍孙氏三代,由县吏、州吏而至司马、都尉的老臣,甚至还是孙权出为本州孝廉的举主。虽然他名义上担任吴郡太守,其实却是紧随孙权的参谋之一,是最得孙权信任的近臣。
“扶义将军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快请!”孙权提起嗓子叱了半句,马上又压低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