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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物的谋算计划,一时还影响不到荆州的安定。时节近秋,公安城外一派长天寥廓、山川明秀。雷远在城里一住就是两个多月,未免静极思动。
他又想到,庐江雷氏在乐乡已经大致扎稳脚跟,宗族所属的坞壁庄园、县衙所属的百姓乡里也都粗略安定,近期难得地没什么急务。此前几日事务繁忙时,辛彬等管事也都辛苦的很,须得稍加休憩。
当下他择了一日,提前与赵云打了招呼,暂歇当天的演武,带着自家的管事和扈从们出城观景游赏。
公安城周边,颇多可游玩之处。且不提城池正北有大江、西北有油水;东面的连绵大泽在雨季过去以后退水,被茂密植被重新分割为东湖、重白湖、神油湖、洋港湖等一连串的湖泊。湖泊之间,有丘陵起伏,当地人都说景致甚美。
此日天气极好,一行人轻车快马,一直向东,沿途向乡民百姓请教方向,最后择了座山势俊秀的小丘,再换轻装短袍,登临而上。走了片刻才发现,这小丘虽不甚高,却连绵起伏,极显深幽,而站在丘壑间眺望远处的湖泊,只见宁静湖泊倒映澄澈晴空,仿佛修竹茂林间镶嵌着一枚枚碧玉。水鸟在湖泊上方穿梭盘旋,有时漾起波纹,又使得湖泊变成了铺陈光泽的锦缎。
在这样的山间闲游,哪怕是辛彬这样的老者也颇觉心旷神怡。然而连着翻过两座山头以后,他免不了气喘吁吁,要扶着膝盖才能继续向前了。
雷远挥挥手,令众人先行。他自己来到后方,伸臂搀了辛彬一把,将他带到路旁一块大石处稍许休息。
因为雷远伸手搀扶的关系,辛彬有些受宠若惊,竟不敢先于雷远落座。当年在灊山中无所不管、几乎实际主导淮南豪右联盟运作的大管事,如今却这么谨慎。雷远不禁叹了口气,手上用力,将他按坐下来。
辛彬确实是老了。在雷远的印象里,这位大管事好像永远都年约五旬左右,蓄三缕长须,相貌清隽的样子,多年来没有变过。但这时候雷远站在他的身边,发现他的鬓角几乎已经全白了,原本就偏瘦弱的肩膀,现在竟有些塌陷下去的感觉。
“这些日子诸事繁忙,而部属中得力可用之人毕竟还少,以致辛公奔波劳苦,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雷远在辛彬身边坐着,一边取了皮囊饮水,一边道:“我曾听说,辛公出自阳翟辛氏支脉;辛氏颍川名族,贤达辈出,辛公的族人、子弟当中想必也有人才。哪天辛公有暇,或许能在其中举荐一些?”
辛彬自称的阳翟辛氏支脉,其实已经支到了百千里开外。雷远是知道的,之所以如此夸赞,只不过作为简拔人物的由头罢了。
此前在灊山的时候,雷远在擂鼓尖断后苦战,辛彬却一度拒绝派遣支援。甚至私下说,如果小郎君应付不了,宗主还有两个儿子,庐江雷氏并无绝嗣之险。后来雷远得到赵云的帮助,成功击退追兵,并且攫取庐江雷氏的大权,辛彬的言语可就难免被人传到雷远耳中。
雷远虽然从未对此公开作出反应,但他掌权以后委任的文职部下,却隐约避开了原本辛彬所亲近的那些;至于辛彬身边的族人、宾客,竟一个未获擢用。当然,对外的说法,自然是新任宗主锐意进取,不喜旧人;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此乃自然之理也。
但随着时间推移,雷远渐渐理解辛彬的选择。终究辛彬只是个书生罢了,在那种环境下,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出正确决断、拼死一搏的。如今时过境迁,很多事都不必再纠结了。何况如今雷远的宗主地位已经稳如泰山,他的选人用人,便不再有什么忌讳。
辛彬愣了愣,露出几分喜悦的神色。他立即起身向雷远下拜:“这是彼辈的荣幸。我想,他们定当尽忠竭力,为宗主效劳。”
雷远说的很轻松,而辛彬答得很郑重。
雷远带领部下们出游,本来就是为了联络感情、消除隔阂。他扶起辛彬,感慨地道:“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