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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他稍微轻松些的时候,忽然听到山道的上方,同伴们慌乱地大声鼓噪起来。
“他们在喊什么?”雷脩皱眉。
抬眼看去,只见山道上方,原本努力投掷树枝柴禾等引火之物的士卒们,不知何时已被突然密集的抛射箭矢压得抬不起头来。雷远和丁立等几人借着岩石的阻隔,稍稍安全些;雷远冒着危险探头出去察看,随即向自己疯狂地挥着手,指着下方山道大喊大叫。
雷脩急扭头,向来处的山道看去。
烟雾终究不敌山风的吹拂,渐渐散去。雷脩一路杀来,所经过的山道尸横遍地;烟雾笼罩下,原本各种呻吟声、惊惶的嘶叫声此起彼伏。但这时候,这些声音都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短促有力的号令声和无数甲片彼此撞击,最后汇成的连绵金铁之声,还有整齐划一的金属摩擦之声……那是强弩的金属弩机被扳动了!
雷脩感觉到一股颤竦不可遏制地流动在全身。那种感觉,既是面对强敌跃跃欲试的兴奋,也是畏惧。
雷脩用尽全力大声喊道:“趴下!趴下!”
下个瞬间,强弩发射的崩弦之声贯穿耳膜,上百道银线撕裂了空间,覆盖了整片拐角处的缓坡。
雷脩动作极快,在倒地的同时,顺手抓起一具尸体挡在身前,刹那间尸体连连颤动,已被几支弩箭射中了。转头回看,只见他和邓铜的部下们虽有甲胄护身,也在箭雨中死伤惨重。邓铜倒在地上,抬起的小腿被一箭掠过,让他又痛又怒地喝骂个不停。邓壹身上中了几箭,满身是血;他看看雷脩,却没有说话,显然已经不治了。
没来得及遵照雷脩命令伏倒的甲士,大概有半数;这半数之中,又有半数中箭死伤。这些淮南群豪倾力挑选出的精锐,几乎立即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和意志。
雷脩知道,能够集中使用如此大量的强弩的,不会是此前的轻兵。曹军中真正用以攻坚克难的主力部队,已经上来了!他们竟然来得这么快!
“邓铜,带上受伤的!赶紧走!”雷脩喊道:“我来断后!”
适才雷脩辛苦鏖战,是为了迫退敌人,为邓铜等人争取撤退的机会;可惜曹军主力既至,他全部的努力便都白费了。这使得雷脩非常失望,甚至有些沮丧,但他立即打起精神,他提醒自己,战斗还在继续!这时候如果所有人一起撤退,必然遭到衔尾追击,以致于覆灭,必须留下善战之士,依靠个人勇力阻敌。这个人,舍我其谁呢?
弩机上弦不便,临阵不过一波而已,接下去必然是敌军大举攻杀。雷脩用力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掀翻,摸摸四周,发现适才慌乱之下,短戟不知抛哪里去了,于是捡了一把缳首刀,一把短枪,然后猫着腰,快步避到折角靠山崖的那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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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松居然没有受伤,他带着十余名甲士跟在雷脩身侧:“小将军,我们留下!”
“还有我等!”郭竟肩膀中了一箭,但是箭簇被肩甲卸去了力道,没有伤着骨骼,行动并无大碍。他的部下也在弩箭下折了五六人,这都是雷远好不容易攒起的家底。惨重的损失显然让他恼怒之极,以致脸色变得铁青。
雷脩嗤笑一声:“老郭,你还是先回去。你们几个都是续之的宝贝,若再有损失,续之怕不得吐血?”
郭竟想要争辩,雷脩却连连挥手:“快走!这是军令!”
郭竟略迟疑,终于向雷脩躬身行礼,随即带人往上方退去。
“论打硬仗,还得数我们。”贺松笑道:“今日说不定能砍一个曹营大将的脑袋呢。”
雷脩骂道:“屁话!先保住我们的脑袋吧!砍什么曹营大将的脑袋,你想太多了!”
他们的讨论很快终止了。
下方的山道处,踏步声由远而近。
点燃的木柴被迅速清理,弥漫的烟雾也在山风吹拂下完全散去,露出了曹军步步迫近的密集身影。他们都头戴铁盔,身着铁甲,许多人在甲胄之外还裹着皮袍;大部分人手持长枪长矛、腰带上悬着缳首刀或铁斧、铁椎之类近战武器,也有持钩镶和短兵的混杂其间。虽然一身装备沉重,但他们脚步坚定而轻捷,数百人的步履汇成独特的韵律,仿佛没有任何力量能让他们停止。由于山中湿冷,他们呵出的白气汇成了一排排不断飘散的白雾,却无一人随意言语,显示出这些士卒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战斗经验丰富的杀戮武器。
在曹军甲士最前方大步向前的,是一名身披黑色鱼鳞铁甲,头戴黑色兽面兜鍪的武人。他的兜鍪上,斜插着一根红色的羽毛,在起伏的黑色海洋中显得格外醒目。
张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