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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乾不答,只是冷笑两声。
说话间的工夫,天色渐渐陷入黑暗。士卒们点起的火把在飒飒寒风中明灭不定。铠甲渐渐冰凉,雷脩却感觉到手心有冷汗渗出,沾湿了绑在刀柄上的层层布条。多年来,他都是庐江群豪之中最勇猛的战士,临阵厮杀,从不晓得何为畏惧。但这时候,他的决定不仅关系到个人的生死,更关系到数千将士的性命,甚至还紧密关联到整个战局、关联到依附于江淮豪右们的数万百姓……这时候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敢无畏,再怎么坚强的人,在这时候也难免心神动摇。
一名侧耳伏地的小校抬头禀报:“曹营中的声响渐渐停息了,应是开始埋锅造饭。”
雷脩点点头,看了眼梅乾。
梅乾挥了挥手:“行军打仗的事,你小子说了算。”
雷脩纵身上马,挥手示意。
早已做好准备的士卒轻手轻脚地推开城门。先打开一条仅供一人闪身出入的缝隙,几名士卒潜出去探查了半晌,又陆续回来了,向雷脩比划了代表安全的手势。于是守在门边的士卒慢慢地,将城门推到敞开。
厚实木料制作的城门压在门轴上,发出吱吱嘎嘎的暗哑声音。这声音在黑沉沉的门洞中回荡着,虽然明知远处的曹军不可能听见这响动,众人仍然屏住了一口气,仿佛屏住呼吸,就能减少被曹军发现的几率。
雷脩沿着门洞向前,站在城门口,往北面的曹军营地看了半晌。隐约可以见到营地中灯火依旧,往来巡逻走动的身影依旧,唯独人声略微嘈杂些,那是军队中分发饭食时难免的。自古以来军法森严,动辄斩首,只有吃喝的时候,才会允许士卒们稍微放松下。
“跟我来!”雷脩低声传令,带头出发。
走出若干步,转回首。只见六安城的城头上,值守的、打更的、巡逻的俱在,每隔数十步点着的灯火依旧明亮。那些都是身受重伤的袍泽们假扮的,他们豁出去性命不要,只为了瞒过曹军一时。
两千许人马在野地中潜行。大部分火把都被熄灭了,反正看不清前方道路也不要紧,每个人紧跟着前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就是了。所有骑士都提前用厚布包裹住了马蹄,牵着马步行。
小心翼翼地走了大概四五里,侥天之幸,没有遇见敌人。
贺松抹了把额头的汗,小声说道:“运气好的很啊,走了这么远,居然没有遇见曹军哨骑……”
话还没说完,队伍左侧暮然间喊声大作。数十名曹军哨骑也不知怎的,突然间从一道土坡后撞了出来,顿时发现了潜行中的队伍,他们一边吹动号角,一边纵声呼啸。整支队伍猝不及防,阵脚大乱!
“你住嘴!住嘴!”雷脩向贺松怒骂两句,策马持枪,向着曹军哨骑奔走之处直冲过去。
冲不多远,一阵箭雨从前方黑暗中袭来,雷脩身边数骑瞬间中箭,翻滚着落马。雷脩大声喝骂着,将长枪旋舞得如风车也似,噼啪碰撞声中连续拨打开几支箭矢。
他将马匹的速度提到最高,再冲数十步,猛地楔入曹军哨骑的队列之中。
两名骑兵持长矛从左右两侧向他刺击,一取前胸,一取下腹。雷脩猛侧身,闪开刺向前胸的长矛,随即吐气开声,将刺向下腹的长矛拨打到一边。这时战马相向冲锋的高速已使双方擦身而过,雷脩全力仰天躺倒在马背上,持枪向后猛刺,一名曹军骑兵背后中枪,惨叫一声落马毙命。
这时雷脩身后从骑大至,彼此白刃相接,各自死伤了十数人。曹军哨骑毕竟数量较少,眼看损失过半,慌忙退走。
雷脩策马人立而起,高举长枪挥了个圆圈,大声道:“都不要慌!继续走!继续走!”
与此同时,曹军的大营中显然也听到了哨骑们的传讯,只听咚咚咚的沉闷战鼓响声传来,无数火把被点起,原本昏暗的大营瞬间亮如白昼。在火光映照下,一股又一股的步骑从大营中涌出来,就像一只巨大的狰狞猛兽,开始舒展它颀长的手臂。
“六安是肯定完了。”梅乾的伤势使得他无法承受骑马时的颠簸,于是部下们用布料在两匹马之间搭了个布兜,让他躺在当中。他在部下的搀扶下起身眺望了一会儿,疲惫地躺回布兜里:“一旦曹军发现六安是空城,马上就会出兵追击我们。”
“他奶奶的,你瞎了吧。”雷脩骂道:“追击的骑兵现在就已经出动了!”
梅乾老眼昏花,他却看得清请楚楚,追击的骑兵们确实已经出动了。那些骑兵们高举的火把,在夜色中汇成了洪流,那洪流肆意翻卷着,不断延伸敷展,而其席卷的方向,正是这里!
“你们快走!走!走!走!”雷脩纵声大吼:“我来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