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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雨后,山中道路泥泞难行,天空刚刚泛白,一个高挑消瘦的女孩,骑着个没有后座的拼装大金鹿,沿着县城往南的主路,从山里面出来,很快拐上一条土路,车子挡泥瓦叫泥巴塞住,女孩没有办法,只能跳下来拿手抠掉烂泥巴,推着朝前面的石头村走去。
路难走,幸好家不算远,连抠泥巴带架着,到了家门前。
太阳这时候从两个山包之间闪了出来,阳光洒落在女孩身上,灰蒙蒙一片。
有穿着大胶鞋的老头从这边路过:“宋娜,打夜班了?”
宋娜拿胳膊摸一把脸,灰下去不少,露出黑黝黝的皮肤:“小爷爷早,我打夜班了,刚回来。”
“真难为你了。”老头摇头叹气,往前走了。
宋娜难掩熬了一晚上的疲惫,抬头看向东边的太阳,抹掉灰的脸上,黑亮黑亮的。
进家门,老宋已经起来了,正按着腰,疼的不得劲,见到闺女回来,赶紧忍着疼直起腰来,似乎这老腰从来就没问题。
“妮子,快洗洗。”老宋看到闺女身上头上全是石头粉末,说道:“今天就去看高考成绩,你弄这样,咋去?说了让你歇一天,就是不听。”
宋娜笑,露出一嘴白牙:“洗洗就好了。就拿个成绩,又没别的事,我本来就个临时工,不提前打夜班,旷工一天就扣两天钱。”
她找了盆子毛巾和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
老宋看着跟个泥灰人一样的闺女,心疼又难受:“都怪我,怪我,连个大学都供不起。”
“爸,你咋又说这些了!”宋娜说道:“我都十八了,有手有脚,还能饿着?”
石料厂干上俩月活,家里再凑凑,学费估计够了,至于生活费,去了学校再说。
进棚子拉上窗帘,就着缸里的凉水,冲澡洗头刷牙,打肥皂的时候,手上一阵阵滋啦的疼,宋娜冲掉泡沫,一双手因为扒拉石头干活,一道道的小口子不知道有多少。
换上大集上买的的确良半截袖和过膝裤,回屋里从床底下扒拉出个鞋盒子,找出最新的运动鞋,换好后去吃早饭。
家门外的路不好走,老宋忍着腰疼,跟闺女把大金鹿一起驾到柏油路上。
“爸,我走了。”宋娜将一个布包绑在车把上,上车子往前蹬。
老宋没说话,只是看着闺女走远,腰又疼的快受不了了。
今年夏天雨水特别多,一阴天下雨这腰就折腾人。
闺女专业成绩达标,文化成绩稍微好点,就能考上大学,真正走出这山村。
老宋知道闺女文化成绩好,这大学八成稳了,光靠闺女去石料厂打工,挣不出学费来,还是得准备准备,亲朋好友那里借借。
来到青照一中,看到放出的榜单,找到自个成绩,宋娜一看都远超去年本科线,知道自个的大学稳了,去教室里跟人说了会话,想到一个事,从教室里出来,绕着来到教学楼后面。
操场的铁门入口处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宋娜往教学楼后门看,以前那家伙在教室待不住,都是从这里出来。
三年同学,两年多朋友,到了毕业告别的一刻了。
以那家伙的成绩,大学不用想,高中中专肯定也不够,毕了业去干啥?
等了好久,陆续有些人从教学楼后门出来,却始终没有看到熟人。
宋娜有点失望,难道人没来?毕业以后见面都难了……
一会去问问李文越,他总不能不来。
正想着,见到龅牙刘杰从教学楼后门那走过来,眼睛通红通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宋娜打招呼:“龅牙刘?”
刘杰好像走神了,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干嘛,宋黑蛋!”
宋娜直接问:“吕冬没来?”
“没来。”龅牙刘说完一句,眼里有泪往下淌:“吕家村决了堤,叫洪水冲了……”
宋娜心里咯噔一声,问道:“吕冬?李文越?”
龅牙刘跟这俩人关系都挺好,快哭出声:“文越没了,叫洪水冲走了,吕冬没事……”
“文越没了。”关系好的同学说没就没了,宋娜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考上大学的喜悦,全都消失了。
几个朋友约好了开完校会,去吕家村看看,但出了县城,往西走出不远,刚到洛庄路口,就叫县里设的卡拦住了。
前面大水刚退,满地狼藉,非救援人员和车辆不得入内。
宋娜回到县城,打吕家村大队电话,全是忙音,根本联系不到人。
想想,吕家村都叫洪水冲没了,去哪找人?
高中毕业,一道分水岭,很多很多人,特别是考上大学走出去的人,可能今生再难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