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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请爹娘去她家喝小妹的喜酒,父母兄嫂俱在却从姐姐和姐夫家出嫁,这是放在任何地方都足够让人笑话一辈子的稀奇事。
笑话刘家,笑话刘月琴,唯独刘氏和郑丰谷反而能得一个宽厚有情义的好名声。
可这样的好名声刘氏真是一点都不想要,在今日带着刘月琴和郑贵一块儿过来拜年的时候,她就是带着想要让小妹从横山村出嫁的心思,嫁妆她都备好了,甚至喜宴的花销也都随身带着,只需要在那一天让小妹从刘家出门而已。
然而,大嫂的刻薄刁钻,母亲的无能软弱,父亲的凉薄无情,大哥怯懦又自私,二哥二嫂更是自身难保,让她不由得心底发寒,仿佛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才真真正正的认识了自己的这些血脉亲人。
说出那一番话来的时候,她的心都疼到发颤,她的小妹妹勤劳聪慧性子好,却前头的二十来年被生活磋磨,后面的大半辈子还要背负这样一个抹不去的黑点!
而听到刘氏说的话,刘老汉的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变,大概也明白这事情说出去实在太不好听,可只要想到如果让刘月琴回家来待嫁,家里还得给她置办一副嫁妆,他也就顾不得这一点不好听的名声了。
反正迟早都是别人家的,就当没有这个女儿吧,得了先前的二十两银子,也不算是白养她这么些年。
“这种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成,我们就不过去了,以后……以后也别再带她回来了。”
喝什么喜酒?那不是更把自己的面皮剥下来给人踩吗?
刘氏惨笑一声,“爹真是好大的魄力,这是完全弃了那一点父女之情吗?”
刘老汉瞪着她道:“这不正是你所求的吗?当日你要将她带走的时候我就说过,出了这个家门,她以后就再不是我刘家人,我就当白养了她这么多年!”
“你可没白养,二十两银子够你养多少个女儿了?”
“混账!”
从不曾这般尖锐的刘氏瞬间激怒了刘老汉,一拍桌子就猛的站了起来,紧走两步挥手便朝刘氏扇了过去。
“啪!”
他的大儿媳妇忽然从旁边冲了出来,正正的撞在刘老汉的巴掌上面,身子尚未站稳就被打得滴溜溜转了两个圈,然后歪歪的摔倒在了地上,额头撞在凳子的一角,撞得她晕乎乎趴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屋里屋外的所有人都懵了,好像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本来已经上前要去解救媳妇的郑丰谷也瞪大着眼睛僵在原地,半晌,一脸震惊加懵逼的缓缓转过头来看云萝。
刘老汉也转头来看云萝,手指颤巍巍的点着她的方向,“你……”
一口气只憋出了一个字,气得他胸口鼓胀,面膛赤红。
云萝一脸淡定的站在那儿,仿佛刚才把她大舅母推出来替刘氏挡了一巴掌的那个人不是她,又或者,这对她而言不过是掸掸灰尘喝口水的小事?
她指了指刘氏,又指了指大舅母,说道:“外公不是一直信奉嫁出去的女儿拨出去的水吗?我娘现在可是郑家人,我爹就站在边上呢,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一个姓刘的来教训,您可千万别打错了,这位才是你刘家人!”
刘老汉的脸又从赤红转变成了青紫色,显然是被气的。
刘家大媳妇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顿时“嗷”的一声就哭喊了出来,“这日子没法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扭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被撞破了皮的额头,一手捂着迅速肿胀了起来的那边脸颊,透过双手的缝隙看向云萝的目光分外怨毒。
云萝是被吓大的吗?就这样粗野刁钻的妇人,根本就激不起她一丝征战的快感。
从她身侧飞快的掠过了一个人影,那敏捷的动作真让人忍不住怀疑先前看到的那颤巍巍似乎将要老死的枯槁模样都是错觉。
“老大媳妇,你咋样了?”她焦急的想要把大儿媳妇从地上拉起来,又拿出了一块脏兮兮的帕子去擦那破了皮的额头,结果却被一下子拍开了手。
她也不在意,似乎习以为常,还转头来一脸愁苦的跟云萝说:“小萝啊,你咋能跟你大舅母动手呢?她……她好歹也是你舅母,身子骨又不好,禁不起磕碰的。”
云萝目光诡异的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尤其着重关注“哎呦”声喊得中气十足的大舅母,身子骨不好,禁不起磕碰吗?
她忽然面无表情的轻笑了一声,对刘老婆子说道:“从没见过外婆这样手脚灵活呢,几年前我娘被打,还有去年小姨被逼到投水自尽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大反应,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你身边的这位才是你亲闺女。”
刘老婆子愣了下,又有些诧异,似乎不明白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又理所当然的说道:“你咋会这样想?你娘和小姨当然是我的亲闺女,可你大舅母是刘家的大媳妇啊,还生了咱家的独苗!”
所以,这就是她的免死金牌吗?
云萝把双手往袖子里团了团,也免得一不留神就控几不住的想要打出去,小脸木然目光清冷,“外婆,你知道吗?我奶奶她刁钻刻薄又爱没事找事,对儿媳妇不好,看孙子孙女也不大顺眼,但她特别疼闺女,谁要是敢让她的闺女擦破点油皮,甚至是心里有一丁点的不痛快,她都能把那个人骂到狗血喷头,我就特别喜欢她这一点。”
郑丰谷站在旁边脸色古怪,完全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有点喜欢你奶奶!
刘老婆子却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完全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
刁钻刻薄爱闹事,对儿媳妇不好,对孙子孙女也不好,就只偏心闺女,这不是那要被人唾弃的刁婆子吗?
她知道郑家的亲家婆就是这么一个刁婆子,可外孙女咋还说喜欢她呢?
云萝见她这样就不再多说别的,转身站到了刘氏的侧后方,目光从对面朝她怒目而视的刘老汉转到跟只鹌鹑似的缩在边上,连媳妇被打得趴地上了都没有动一下的大舅,又看向站在更角落里,几乎毫无存在感的二舅和二舅母。
灶房的门口,有两颗脑袋悄悄的从里面探了出来朝这边张望,却在接触到云萝目光的时候迅速的缩了回去。
她们原本就在灶房里干活,听见姑母姑父过来了正要出来拜见,却被之后发生的事给吓住了。
云萝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心里琢磨着不知刘苗又跑去了哪里。
不过,刘苗明知道今日姑母要回来却还是跑出去玩耍也不是只今年这一次,往年的正月初二,云萝陪着娘过来走亲戚的时候也常见不到他的人。
而她每次过来,要和和乐乐的度过也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今天又是如此。
看着冷漠的爹,无用的娘,刘氏也不禁有些心冷,刚才的一巴掌虽没有落到她的脸上,但她仍觉得浑身都疼了。
她就这么站在门口,距离身后的门槛一步远,解下了背后的篓子将里面的酒、肉、糖包等年礼拿了出来随手放在门边,直起身后跟刘老汉和刘老婆子说道:“爹、娘,这点东西留着给你们过个年,我就不多留了,这就带小妹和孩子们回去。”
刘老汉瞪着她,“你这是也不想要娘家了?”
刘氏扯了扯嘴角,最终也没有扯出一点笑来,只说:“哪个女子会不想要娘家?不然逢年过节的我还回来干啥?只是爹,我总不能放着小妹和阿贵不管,咋样来的,我就得把他们咋样的带回去!”
一说到刘月琴,刘老汉顿时就厌烦的挥了挥手,“滚!以后有事没事都别回来了,我就当从没有生养过女儿!”
刘氏转身就又迈出了门槛,路经灶房的时候看到站在门口那三个畏畏缩缩的女孩儿,恍惚看到了她自己和小妹的影子。
她不由得脚步一顿,然后径直出了篱笆门。
刘老婆子拄着根歪扭的木头拐子颤巍巍追了出来,“月娘,丰谷啊,吃了午饭再走吧。”
刘月琴扭头看着刚还对她怜爱有加,拉着郑贵要给见面礼的母亲,此刻却目光闪躲,除了哀戚愁苦的看她几眼,连叫她和郑贵在家里吃个饭都不敢。
她张了张嘴,最后用力闭了下眼,转头就飞快的离开了。
刘氏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扶着篱笆门的亲娘,“娘,你回屋去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然后就没有再停留,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路上遇到同村的人,看到他们这刚来就又马上走的,不禁十分诧异,刘氏便强打起精神,尽量不露声色的跟人寒暄几句。
沿着村里的小路往外走,远远的还看到刘苗在一处向阳的坡地上和一群人围在一起,吆吆喝喝的不知在干什么。
刘苗也看到了他们,目光黏黏糊糊的在云萱的身上转了几圈,但在对上云萝的目光时就忽然缩了回去。
似乎觉得这样显得太没胆气了,他又抬头瞪过来,还示威似的冲她扬了扬拳头。
“苗子,那是你大姑吧?咋刚来就又走了?”
“我咋晓得?不理他们,我们继续!”
之后的声音被扔在了身后,郑丰谷见媳妇一直皱着眉头,也不禁叹了口气,伸手安抚的在她肩上轻拍两下,“别多想了,好歹郑贵先前也晓得些情况,他又是个实在人,不会迁怒小妹的。”
刘氏闷闷的“嗯”了一声。
他们出了村,走过独木桥,然后在小溪对岸的山脚下汇合了等候多时的刘月琴和刚才追着刘月琴出来的郑贵。
回去的路程比来时沉闷了些,但又好像更松快了点。
云萝的目光不住的在刘月琴和郑贵之间打转,总觉得在短短的不到半天时间里,这两个人之间流转的气息都不大一样了。
emmm……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翻过两座山岗,日头已经到了今天的最高点,郑嘟嘟拒绝了大人的帮忙,只牵着三姐的手自己用力的迈着两条小短腿,此时仰起脑袋跟她说:“三姐,我饿了!”
本来也该是吃午饭的时辰了,可事情的发生出人意料,现在他们在荒山野岭,到哪儿去找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