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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成玦看着太子,
太子也看着姬成玦,
兄弟俩,
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平静地对视过了。
人,是个矛盾的载体。
姬成玦记得姓郑的画技很高,去年进京住他家时,曾给他家小子画过一张画,用的是炭笔,和水墨画不一样,画中的儿子和现实里的儿子几乎一模一样。
画完 后,姓郑的很是得意地向自己讲述什么叫点,什么叫面,什么叫阴影,什么叫立体……
是的,人,不是一张面皮,很少有人一辈子能只戴一张面具。
就比如自己的二哥,
一定程度上,自己这个二哥,比三哥,更像三哥。
三哥的文质彬彬书生气息,是为了书生而书生,自己这个二哥,则是真正的书生。
他恨父皇,
但并不影响大朝会时,给自己挖坑,因为他总得找些事情做,他是太子,就得保住自己的位置。
监国时的他,也在认真做事,并不会去故意犯错。
当然,可能那时的他,并不清楚自己即将会动用怎样的手段去“狗急跳墙”,因而并未选择加入。
同时,
也可以认为,
大朝会的结束,太子虽然输了又赢了,但身为父皇的儿子,他又明悟了,自己不是父皇选中的那一个。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干脆做洒脱态? 特意领着兵马过来给自己,以求一个善局。
不过,这个可能性? 很低? 因为性价比? 很低很低。
他不来,他什么都不做,并非没有坚守的力量? 最起码? 他不用为了一个隐约的猜测就直接缴械投降。
夺嫡不是过家家,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都是父皇的儿子,也都有了相似的一些经历。
至少?
在这一刻?
姬成玦相信? 大概率? 是出自对父皇的恨? 让太子选择出现在了这里。
打虎亲兄弟?
虎,还是二人的父亲。
至于那些有的没的,姬成玦不想再去想了,也不想再去分析了,哪怕他姬老六很会琢磨人;
但今天?
姬成玦不想动脑子。
他爹在里面?
他们的爹在里面?
今日?
不想考虑太多,也不愿考虑太多,
真的就只想纯粹地凭本心凭冲动? 去痛快一把。
压抑得太久了,
从当年蜷缩在墙角抱着膝盖哭泣时那一天起,
一直,
压抑到了现在。
姬成玦笑着开始往前走,
太子跟在后头;
不是为了故意落后一个身位以示自己认输,而是因为,太子,害怕。
“六弟,我心里,好害怕。”
太子并不耻于将心里的感觉说出来。
当儿子的,怕老子,那是天经地义,尤其是姬家的崽子。
“哥,我也是。”
姬成玦回应道。
“你比哥有出息。”
这儿的出息,不是指的是其他方面,而是单纯指的是胆量。
“或许吧。”姬老六此时,顾不得去谦虚。
“六弟,你说,这次父皇是被你算计进去了么,亦或者,是父皇终于认输了?”
“父皇不会输,父皇,也不会良心放下,父皇不会输给任何人,唯独,赢不过老天。
如果不是父皇的身体,实在是撑不住了,他继续坚挺几年,我们就得继续被摆在那里任其操控几年。
他若是长寿,我们就会被早早地操控至筋疲力尽,甚至,他可以再生几个孩子,重新去培养。
能赢他的,
能让他不得不低头的,
只有老天爷。
谁叫,
他是皇帝,也是天子呢?”
……
“陛下,两位殿下过来了。”魏忠河提前听到了脚步声说道。
燕皇双手撑着台阶,在陆冰的搀扶下站起身。
“换个干净点的屋子,朕,要等他们。”
“臣遵旨。”
……
皇帝在陆府,
太子带着东宫护军去了陆府,
王府的马车,去了陆府。
京城内的陆府,一下子成了视线聚集的焦点。
但让很多人诧异的是,先前早早地被调动进来的镇北军兵马,并未有丝毫的异动。
郑侯爷拿着天子剑,坐在貔貅上,不是他压制住了兵马调动,而是他们似乎早早地就得到过命令,不会去动。
那种被提前布置好的感觉,极为清晰地再度呈现出来。
城内的镇北军不动,其余势力,则更不敢妄动,否则,稍有不慎,就将迎来镇北军铁骑的打击。
皇帝曾仗着铁骑自宫门而出,开启马踏门阀,碾碎一切敢忤逆他意志的存在;
余威,还在,还很清晰。
郑凡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那种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让他浑身都不得劲。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散发着这种感觉的那位至尊存在,应该没多久好活的了。
无论最后姬老六成功与否,
龙椅上坐着的是姬成玦还是太子,
都不可能再给他相类似的感觉。
铁三角就是铁三角,
他们的时代,即将落幕。
就着夕阳,
坐在貔貅背上的郑凡没有那种属于自己时代即将来临的中二感觉,
反而有一种身上枷锁得以被解开的如释重负。
旧的苍穹,将被揭开,新的天地间,他将获得更大的自由。
自己带着七个魔王一路摸爬滚打到如今,终于可以去伸手触摸到真正的自在一角了。
至于这个时代,这个帝国,这个大燕,在新的时代里,会走向何方,郑侯爷并不是很在乎。
扭过头,
看着挂在那一头的黑龙旗帜,
应该,
不会很在乎吧?
……
皇宫内,
宰辅赵九郎走出了内阁,他走到了一处栏杆前,在这里,可以眺望到宫外的一些景色。
说是景色,其实就是屋檐和隐约的一丝街面,且那条街还在内城,也不会多热闹。
但宫内的宦官宫女,甚至是一些妃嫔,当他们经过这里时,都会特意地抬头向那边张望几眼,哪怕再脚步匆忙,也会有这个动作做出来。
这不是景色的景色,对于他们而言,则是属于宫外的气息,总是新鲜的,总是好奇的,总是……留恋的。
赵九郎还记得陛下初登大位后不久,
曾带着自己,
就站在这儿。
陛下看了很久,赵九郎当时并不清楚陛下到底在看什么。
现在,
他有些懂了。
因为他现在,也在看着。
初坐皇位的陛下,在这里看的是一个旧的时代落幕,属于他的时代,即将开启;
此时的自己,
则在看着陛下引领的那个时代,正在徐徐降下。
被人戏称为泥胎宰辅的赵九郎,
此时站在这儿,真的像是一尊泥胎。
他好希望,时光可以再回头。
当他转过身,回去看时,能够看见一位依旧年轻的陛下。
他会跪伏下来,
叩首呼万岁,
他愿意再做那泥胎宰辅,辅佐这位君王,再战这天下三十年!
在王府,
在东宫,
在御书房,
他陪着这位雄才大略的君王,商议出了一幅又一幅属于大燕未来的画卷。
这些画卷,并未全部实现。
但最难画的那几卷,已经完 成了。
三十年,于俗世而言,不过白驹过隙,和炼气士动辄一甲子相比,似乎有些算不得台面。
可这位君王,
却用这三十年,
换掉了半个人间。
君弱臣强,君强臣弱,宰辅,当提领百官,致君圣明,制衡君主放纵,规劝君主的德行;
但这位皇帝,
需要人去规劝么?
自己能做的,无非就是那几年为他多吃那一碗饭罢了,撑是撑了点儿,但真算不得什么折磨和酷刑。
赵九郎忽然回过头,
他还是回头看了,
后头,
空荡荡的。
闭上眼,
发出一声叹息,
大燕宰辅喃喃自语道: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再抬头,
看那夕阳,
“再炽热的骄阳,也终有落山的那一天。”
只希望,
新一轮的太阳,能够继续绽放光芒,带领大燕,继续走下去。
……
大皇子府,
已经着甲准备好的大皇子自镇北侯府庭院内走出,在其身边,站着青霜。
“其实,我很好奇一件事。”青霜看着大皇子说道。
“什么事?”
“殿下您,有没有遗憾过。”
几乎没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