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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边, 副导演一眼瞄见林竹脸色,有些担忧,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旁观片场有时候比场中人更容易入戏, 更何况是旁观钟杳这种一身是戏的老戏骨。
刚刚钟杳演临近就义那一段,林竹的神色一直不好,被钟杳赋予人物角色的张力带着入了戏, 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竹向来开朗活泼, 罕少有这样恍惚怔忡的时候。副导演不放心,准备过去问问, 被卫戈平一把扯住,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这样——能行吗?”
副导演愕然,有些担忧:“要不还是拖拖进度, 让钟老师过来陪小竹一会儿?他这样我们看着也难受……”
“钟杳来了还能拍?”
卫戈平早被这两个人锻炼出丰富的执导经验, 闻言冷笑, 压低声音:“他看得了他家经纪人这样?!不给我哄出个拿着信笑嘻嘻的傻小子来我谢谢他!快去快去,趁着迷糊劲儿拍了,不然今天别想把他们俩送走……”
副导演有家有室儿女双全, 不太理解卫戈平看这俩人就爆炸的脾气是打哪儿来的, 却还是拿导演的倔脾气无法。踌躇半晌, 捡起那封道具信, 咬咬牙朝林竹走过去。
副导演:“小竹,导演说这两段连拍, 直接把你的镜头一遍过……能行吗?”
他自己都觉得这样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抬头看了一眼, 钟杳依然没能出来,显然卫戈平已经给未雨绸缪地给了负责接应的工作人员吩咐,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人给按在了废墟后的隐蔽点。
副导演怕他真把刚才的爆炸当真,缓和着语气安慰:“钟老师没事,你好好演。演完这一段,钟老师就来找你,你就跟他一块儿杀青回家了……”
林竹堪堪醒转,抬手接过那封信,本能地点了点头。
他现在满心都只是想着要见钟杳,要抱住了就不松手,告诉他自己不难过了,一点都不难过了……
要演完戏才能见到。
人设和剧情他都记得很牢,这几个镜头拍起来也很简单——他其实到最后也没有上船,醒来之后看到了那封信,疯了一样跑去找主角,跑去找父亲,去找任何他能找得到的人帮忙。
锦衣玉食养出来的、桀骜不驯骄纵嚣张的小少爷,去给人家下跪,磕头,苦苦哀求,一次又一次地吃闭门羹。
然后,他听见街上仓促逃窜的流民喊着,说大水冲了龙王庙,日军的轰炸机居然正正好好炸平了自己纠察队所在的酒店。
都已经炸平了,什么都不剩,什么都没留下。他知道。
他一路同人群逆行,跌跌撞撞,伤痕累累。就只是想找到那个给他治伤、给他喂药,替他从浑浑噩噩的混沌中点亮了一盏灯,让他从此对自己今后应当变成什么样,终于有了全部明确具体目标和期待的人。
那个把余生都赔给他的骗子。
就只是想见一见,见一见就可以了……
林竹抬头,目光渐渐清晰坚定:“我能演。”
只有最后一幕的本子,他从来都没让钟杳看过。
他始终知道自己早晚要演到这里,也不止一次地悄悄担心过自己的心态,担心会不会一时太过入戏,几天都没办法从戏里的状态下缓和回来……不过现在无疑已经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脑海中的温存余波尚存,柔软的暖意安稳地落在每一处角落,他的胸口和心脏都是热的。
他的钟老师,他的钟杳——
他的现实,远比故事要幸运得多。
林竹接过那封信,在手里慢慢攥紧,朝废墟一步步走过去。
……
小少爷走上废墟。
风声尖利,身边安静得可怕。他像是觉出冷了似的,慢慢抬起手,抱住双臂,蹲在地上。
什么都分不出。
残垣,血迹,衣物的零星残片,没办法从上面寻到半点属于主人原本的痕迹。
他闭了闭眼睛,轻声唤:“展源。”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唇边轻轻轻轻地翘了一下,一个不成型的笑短暂地浮在他脸上,又很快不堪重负似的消散。
“你看,我都笑了……”
林竹睁开眼睛,目色迷茫,微微侧了头,像是在尽力回忆着那天晚上定下的规矩:“我听话,你来抱我一下,好吗?”
……
“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