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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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二人从即刻起,正式交换身份,彻底的。

他们约定在宋显琛恢复前,努力活成对方的样子,以免被人发觉端倪。

如李太医所言,可能几个月,甚至更久。

…………

大典结束后,宋鸣珂从东宫迁至康和宫,又以养病祈福之名,与太后一同将“长公主”送至京城北郊一座清净寺庙。

既为避人耳目,也好让他安心养病。

留下裁梅、纫竹相随,又派遣重兵把手,她见太后依依不舍,没强求,遂其母子团聚的心愿。

从雪峰间蜿蜒山道疾赶回宫,宋鸣珂清眸毫无波澜,放目远眺,再一次感受山河的广阔无垠。

重来一世,保住了宋显琛的性命,先帝圣寿比前世延长了两个月,雪灾的影响减轻了……

可惜霍家,似乎未能逃离戍守边疆的命运?

抵达皇宫,宋鸣珂回东宫收拾剩余物件,因心气浮躁,二话不说,挥手屏退所有人,自行在小花园中独坐。

眼泪堪比水晶链子断裂般,不断滑落。

三日前,她在城中遇袭,勉强拣回小命,当夜就得面对她无从回避的痛苦。

代兄执政,意味着暂时放弃她原有生活。

重活那日下午,她与兄长同坐马车,撩起窗纱窥探大千世界,曾天真以为,自己死而复生,就能让兄长轻松度过难关;而她,定可随心所欲,过上小公主逍遥自在的安稳日子。

如今呢?

父亲照样离世,兄长身染怪疾,母亲将她抛诸脑后,霍家兄弟离京在即,二皇兄尚未就藩,没准还不死心,卷土重来……

她孤零零一人对着满园霜雪,悲痛,疲乏,寒冷,饥饿,无助。

只因她忍不住放声恸哭,满心悲凄,是以未曾留意,太湖石假山后多了一道暗影,正无声靠近。

最终,二皇兄扶摇直上,与他敌对的势力全被打压。

往事历历在目,宋鸣珂心有余悸。此际无凭无据,她无法指控任何人。

一对天家母女各怀心事,伫立良久,直至药侍小童奉药入内。

皇后坐到榻边,支起宋显琛上半身,小心翼翼往他嘴里灌药,嘴上念着佛祖菩萨老祖宗,任由泪水倾泻。

身为一国之后,六宫之首,她性子不算软弱,偏生两个儿子是她的软肋,一旦出了差错,便心神大乱。

前世她痛失长子,再失次子,从此一蹶不振。这痛楚,岂可再受一回?

小半个时辰后,宋显琛脸色由青转白,惺忪睁眼。

“好孩子!你醒了!”皇后几乎哭出声来,“李太医!李太医!”

李太医闻声,放下药膳,上前号脉。

宋显琛十分虚弱,嘴巴张开,只发出“荷荷”呼气声。

李太医仔细瞧过他喉咙,迟疑片刻:“回禀皇后,此毒积聚在喉底,需研制对应解药,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解。”

“此话何意?”

“太子暂时……不能言语。”

皇后和宋鸣珂齐声发问:“暂时是多久?”

“臣目前尚不能确认,快则数日,迟则数月,甚至更久。”李太医半白眉头拧成“川”字。

倘若此话出自旁人之口,皇后定会怒斥一顿,将其革职撵出皇宫。

但李太医沾亲带故是她表舅,看着她成长,医术高明,颇得宠信。他既有此言,只怕真需要些时日。

宋鸣珂心头腾起惶恐之意。上一世,皇帝十月中驾崩,但即便不曾发生太子早逝的惨剧,怕也熬不过冬天。

她还记得,易储后,皇帝召安王入京。

幸得见识广博、深谋远虑的皇叔摄政,头三年诸事平顺,二皇兄亲政后,朝野内外动荡不堪。

无论如何,决不能把皇位拱手让给那赶尽杀绝的二皇兄。

可万一……今日之事外泄,“暂时”口不能言的太子,能顺利登位吗?

皇后一筹莫展:“毒害三哥儿的人,想必冲着储君之位……但愿陛下圣寿百年……”

母女二人相顾无言,默默祈求上苍见怜,让太子早日康复。

…………

月华浸润天地,漫入昭云宫寝殿,染得宋鸣珂襟袍胜雪。

拿起纱笼灯罩,跳跃烛火将她恬静侧颜剪成轻薄暗影,若即若离贴向窗棂。

沉默片晌,她趁尚余印象,提笔舔墨,记录上辈子的大事件。

分不清是她死前磕了脑袋,还是在霍家撞到假山之故,细想时片段模糊,如梦醒后勉强记了个大概。

混乱思绪中,浮现一张清丽绝俗的少女面容,应是她非常要好的小姐妹,姓甚名谁?

除了关爱她的叔父安王,还有一位武艺高强、值得信赖的年轻男子,可他又是何人?

今生,他们会到她身边吗?

她把想得到的全写下来,为防止泄露,把重要人物改成符号,随手一翻,宛若天书。

不管怎样,她不会白白回来。

…………

次日,宋鸣珂乘了轿辇,前往福康宫拜见皇帝,未料被老内侍挡在殿外——圣上风寒又犯,不宜相扰。

宋鸣珂泪光流转,千叮万嘱,恋恋不舍离去。

东行路过主殿,她停辇下地,眺望眼前连绵宫阙,亭台楼阁,如雕如琢,灿若明珠;宫阙之外,乃万户之都,广厦林立,闹市繁华;都城之外,青天之下,山川明秀,莫非王土。

素净衣裙迎风招展,背影寥落,她脑海闪现尚未燃起的烽烟战火,岭南之乱、北域之战、西南边陲动荡……

身为天家贵胄,她如像上一世那般安享荣华,任由奸佞小人为所欲为……祖辈多年心血,终将毁于一旦。

十一岁的宋鸣珂,盘踞着死而复生的十八岁之魂。

纵然自知虚度了十余载光阴,她于新生中窥见改变命脉的一线生机,定当紧紧攥牢在手。

穿过重重宫门,宋鸣珂下了轿辇,与两名贴身宫女快步进入东宫。

寝殿大门紧闭,听得内里依稀传来瓷片碎裂声,她急忙拾阶而上。

门内场景如昨,皇后和李太医焦灼不安。

宋显琛半闭了眼,斜斜倚在榻上,头发披散,气色稍微好转,却一脸怒容。

宋鸣珂见药侍小童忙于清理地上碎瓷片,猜想是宋显琛摔的,柔声问:“哥哥今日好些了吗?”

宋显琛戾气略减,摇头。

“别急,会好的。”宋鸣珂轻握他的手,见他憋红了脸,想说又讲不出话,她转头问皇后:“哥哥有何烦心事吗?”

皇后愁眉不展:“方才余桐说起,国子监举办的秋园讲学就在明日,三哥儿早早应承出席……可眼下……”

宋鸣珂记起,此雅集设于在太学院,每年均从各地请来学富五车的大儒名宿,专程为皇族宗亲与贵胄子弟讲课三日。

若太子因病缺席,定要惹来闲言,中毒消息若瞒不住,后果不堪设想,她便白活第二回了。

宋鸣珂不忍直视兄长赤红的双目,一瞬间,她无比渴望能代替兄长承担折磨。

对于学问,对于社稷,对于政事,她所知有限,无半点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