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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A公司。
人事经理拿着薄得仅有三四页的朴素简历, 一面看纸张上的内容, 一面微掀眼皮, 神色莫测的将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人看了眼。
很快他搁下纸张，双手交叠在胸前，又翘起二郎腿，审视对方道：“裴先生，你过往的工作经验中怎么会有三年的空白呢？而且还是最近三年的。”
其实是八年空白，裴振亨做了小小的处理。
对于这个问题，他事先已打过腹稿，“哦，是这样的，这三年我去国外游学了。”
他以为这就完了，除了旅游胜地, 国人对外国的其他方面知之甚少，想必不会过多在意。
而且若说自己是个有国外经历的人，想必国内公司都是十分欢迎的吧。至少2010年之前, 行情大多就是如此。
但是……
“游学？”人事经理屈起手指敲在简历纸张上, 笑问道：“裴先生是在哪个国家的哪所大学里做游学啊？可以告诉我吗？”
裴振亨：“……”
他并没有真正出国留过学，也就只听说过一些名校的名字，此时若直接抛出那些学校的名字，这位经理会不会恰好很了解，然后感兴趣的继续追问？要真这样, 可能就会出丑。
可是野鸡大学的名字, 他一个也不知道啊。
裴振亨犹豫不决, 脑子里快速斟酌着应对的言辞。
看他迟迟不回应，那人事经理笑得越发高深，眼底已带着点仿似窥测到对方正在对自己撒谎的得色。
他谈笑自若的解释道：“哦，是这样的。我看你的简历上描述，前面的工作经验都很闪耀，什么知名国有证券公司的投行部啊，涉足风险投资领域啊，还主持兼并收购重组工作啊等等。你又是名校研究生毕业的，在校期间成绩顶尖，所以我实在很好奇裴先生怎么会在风华正茂、事业又正处于上升期的时候跑到国外去游学？”
“据我所知，你们这些搞投资的人，那可是浑身都冒着金光啊，一年拿到手里的年薪能当我们搞人事的工作十年赚到的工资！”
裴振亨：“……”
语气这么酸，所以他这是对投资人的嫉恨吗？
想了想，他道：“工资虽高，但是投资这一行是很累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许会有三百五十天都在外面跑。没有节假日，不分白天和黑夜，加班那是常有的事情，还得顶着巨大的压力。就是因为太累了，所以三年前我选择暂别工作，给自己休了个长假。”
人事经理点了点头，又问：“你原来是在凤凰证券工作，那单位很好啊，很多人打破脑袋却进不去，听说实习生的门槛都必须是研究生了。你既然是老员工，经验又丰富，怎么不想着重新回到那家公司？想必他们还是更愿意要一个熟练工吧？”
“……”裴振亨有些冒火，“经理，可不可以问我一些专业上的问题？你知道的，任何公司恐怕都很忌讳员工离职后在其他人面前去评价老东家。”
人事经理呵呵两声，道：“专业上的问题我可问不出来，我又不是投资专业出身的。这个是我们总经理面试你的时候，由他来考核你的事情。裴先生，你千万不要有其他的想法。我们干人事搞招聘的，本来就是专门为公司挑选人才把这最关键的第一关，所以各方面都必须要稍微问一问，还望你能理解我们的工作。”
裴振亨压了压心头火，重新面露职业性的微笑，说：“不回原单位工作，是因为我觉得好马不吃回头草。再说，其实证券公司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员工。”
“它并不在意你对工作熟练不熟练，只因为尽快成长是员工自己的事情，公司不是学校，没有义务教导你。它更不是慈善机构，所以若表现不好，一定很快就会有人来顶替你的角色了。”
“还有我想，任何公司，大概都会把努力降低人工成本当做头等大事来抓吧。”
他这话暗含的意思是，许多公司还希望少点有经验的员工，因为这种员工工资开得高。
“的确，其实呢，很多人并非是不可替代的。” 那经理对此倒有些认同。
面露不屑道：“我就很看不惯一些员工仗着自己资格老拿着高薪，却干的其实跟一新来的大学生没两样的工作！工作都一样，他凭什么要求那么多工资啊？要我是老板，我就开……”
人事经理忽意识到自己在一陌生人前“真情流露”，十分不自在的尬笑道：“呵呵，你继续说。啊，你说完了吗？”
裴振亨：“……”
裴振亨再度压了压火，继续道：“我离开这三年，原来那些同事起码换掉了百分之六十，工作氛围早就不一样了。我之所以到贵公司来应聘，其实是想换个轻松一点的行业，没证券公司压力那么大的。”
“你们是做实业的，招的是投资总监，恰好是我的专长。我觉得我若能和贵公司合作……咳咳，”
抬起手指划过嘴唇，假意咳嗽，完美掩饰之后，裴振亨改口道：“我觉得我若能进入贵公司工作的话，一定能为公司带来让老板满意的投资回报。”
说罢，他更加坐正了身体，全副身心迎接这位人事经理接下来的拷问。
“满意？呵呵。”那人皮笑肉不笑的发出一道轻嗤，似乎在自语的咕哝：“人人来应聘的时候都这么吹嘘，可结果呢？我干人事经理三年，我还在，可投资总监却已经换了五任了，没有一个干过一年的！”
“而且既然都是搞投资的，哪个行业工作不一样？怎么你就觉得我们公司工作很轻松似的？我们公司可不养闲人！”
裴振亨：“……”
能让一个心胸狭隘、目光短浅、球事不懂的人干人事经理三年稳稳当当，想必这家公司的老板也不咋样！
某B公司。
这一回，为避免麻烦，裴振亨制作简历的时候不再留有时间空白，所有年限都用真假参半的工作经验塞得满满当当的。
HR部门的小姑娘一丝不苟的查看着每个应聘者的简历，但凡有资料不齐全的，便立刻通知面试者补全了再来。
她翻到了裴振亨的简历，从头至尾浏览了后，将简历递还给他：“裴先生，麻烦你将最近三年工作过的单位留一个前领导或者同事的联系方式在上面。”
“为什么？”裴振亨有些不明白。
“是这样的，裴先生。现在造假的人多了去了，很多人都是嘴上吹嘘得厉害，往往能顺利通过面试关。这就导致了我们将人招进来后才发现，其没什么真本事，从而增加了公司的时间成本，以及导致了人力物力的浪费。”
“所以我们公司有规定，挑选人才的时候，一定要在面试之前尽量核实他简历上所描述的内容是否属实，比如说像学历啊，工作经验啊这些。”
“核实的方式就是通过网络查看应聘者的文凭真假，以及电话联系其前领导或前同事，询问应聘者是否有在该单位工作过，还有其以往的工作表现如何……这些都会写进我们的调查表里，作为应聘者的加分项或者减分项。”
“公司内控严格且完善，尤其是来应聘高管的，更加要严格执行这个程序。所以，还望您能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而且，只有当我们确认了应聘者没有进行履历造假后，才能进入第一轮面试环节。”
裴振亨：“……”
某C公司。
他的真实工作履历其实很简单，主要就是两段：第一段是在凤凰证券工作的那几年，第二段便是自己开投资公司的这几年。
第二段工作经历，实在羞耻于写进简历里。
要写了，看过他这简历的人，定然会以一种怀疑的目光看待他：裴先生，你开过投资公司，后来怎么没继续做下去了？你真的能为公司创造良好的投资回报吗？
这还怎么让他愉快的吹嘘自己的工作能力？
可是第一段工作经历……
不是只核实最近三年的吗？
裴振亨于是将从前的年限仍旧用虚假的工作经验糅杂丰满，然后将最近五年都填了凤凰证券的名字。
然而，前同事联系方式那一栏……
拿着那份添加了老秦的联系方式的简历，裴振亨迟迟递不出去。
要不要给老秦打个电话先打个招呼，就说若有某公司人力资源的工作人员打电话来了解他裴振亨在凤凰证券工作时期的表现如何，让他尽量为他将这个圈儿画圆了？
可是……
羞耻心啊。
裴振亨最终决定降低求职岗位的级别，这样的话，应该没有公司会这么严格的去核实应聘者简历内容的真实性了吧。
顺利得到了面试机会。
“我看裴先生的求职意向写的是财务经理，但是简历上你过往的工作经验中并无该岗位的相关工作经验啊。”C公司的人事总监问。
因为没有找到正在招投资经理的单位，所以他病急乱投医，投了家要招财务经理的。
裴振亨从容回道：“是，我于投资上的经验的确更丰富些。不过，虽然我没有做过财务经理岗，可若是我不懂财务，又如何去做投资？又如何去辅导企业上市？并监督它们财务上的合法合规性？所以李总，我相信我能胜任财务经理这份工作。”
“噢，另外还有件事情，李总，不知道您是否有关注到我的简历内容？我是考过CPA的，即是说我是一名注册会计师。”
那人事总监摇头道：“投资方面我还是懂一些的，投行我也了解，但并非如你所说就一定很懂财务。”
“投资人其实大多对财务一知半解，甚至是只知皮毛而已，比如会看财务报表，知道企业在报表上是盈是亏。至于你所说的辅导企业上市的投行嘛，呵呵，似乎没他们多大的事情。”
“财务上，他们聘请会计师事务所帮助企业改制以及自查，债权债务和官司方面的风险，他们聘请律师事务所帮助把关。而你们这些干投行的呢，不过就是坐享其成而已。”
“概括之，你们在企业上市过程中起的主要是个统筹工作的作用而已。”
裴振亨：“……”
又一个自以为是的HR。
这位人事总监似乎还意犹未尽：“至于你简历上所说的已经取得了CPA证。有证不代表有经验，只能证明你考证厉害而已。”
“投资人和投行人，夸夸其谈的多。财务工作却需要十分严谨的态度。所以，我们还是希望能招一名干过财务工作的人来做这个财务经理，因为他日常是要指导手下工作的。”人事总监婉言说道。
裴振亨：“……”
又一个自以为是的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