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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如兰的眼珠子终于转了,好容易摸出一根烟,抖抖索索地想去点火,火光燃起又猛地熄灭。
“介意我抽个烟吗?”她问。
“抽吧。”宋姜道,反正是吸烟区。
打火机的火光再次燃起,烟雾缭绕,高如兰的面孔有些模糊。年年宣传少喝酒,吸烟有害健康的标识也印在烟盒子上,可是喝酒抽烟的人还是不见少。老天给这些人关了一扇门,烟酒也总算个发泄渠道。
咖啡厅里的冷气调得十足,热饮的雾气混合着烟气有些呛人,高如兰就在这浑浊的环境里,缓缓开了口。
“我这辈子,犯过两个大的错误,每个都是致命的。”
“一个,是服了软,嫁进赵家,遇到赵家这一屋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高如兰竖起两根手指,声音硬邦邦的。
“第二个,是自己蠢的瞎了眼,没早点看清楚他们真面目,没有把恬甜从他们的魔爪下救出来。”
她吐出一个烟圈,声音微哑,眼底翻涌着深沉的恨意。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高如兰低下头,这场荒唐至极的婚姻在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掠过。
和赵江的感情谈不上有多深刻,这一代人结婚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两个人通过介绍相亲认识,经过时间推移也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当然和爱情没什么关系,只是刚好水到渠成。
尽管没想那么早结婚,可是周围的人连同父母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明明才刚过二十五,却被所有人视作异类。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她不想格格不入,也不想再面对那样的眼光,半推半就的,也就接受了赵江的示好。
还在高家的时候,高家人说,婚姻就是搭伙过日子,电影里那些爱来爱去的都是哄人的,当不得真。可后来婚姻触了礁,却也不见曾经那些说的唾沫横飞的人站出来搭一把手。
怪她太蠢,轻信了别人。
高如兰几乎泣血,含恨道:“当初要早知道会有今日,我管别人怎么说!就算一个人老死没人送终,也绝对不要嫁给赵江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赵家并不是良配。
结婚时夫妻两人正是事业上升期,没急着要孩子,后来在婆婆陆爱莲的催促下,第三年终于生了一个女儿,赵恬甜。
婆婆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尽管进了城,陆爱莲依然秉着老式规矩,赵家是所谓的一代单传——赵河自然是不算在传承里的。因此赵恬甜生下来后赵家人便连带都没带过,陆爱莲对孙女更是态度敷衍,除非百无聊赖时不会逗弄,且从不掩饰自己想要孙子的想法,每日每夜地提,见缝插针地提,不放过任何机会。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工作。而这个时候,她的丈夫,赵江永远保持沉默,将一个困囿在妻子和母亲中间的男人角色挥发得淋漓尽致。
高如兰不知道这就是丧偶式婚姻。她以为夫妻本来就是平淡如水,婚姻就是两个彼此无爱的人将就苟且一辈子。
赵江和她是同一个公司工作的职工,可同是经理,他业务能力弱,工资远比不上妻子。钱是人的底气,赵江气短,因此即便因为那点劣根性想要儿子,也只敢让母亲陆爱莲替他冲锋上阵。
而他每次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像诸事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可怜的,被迫屈服在母亲威势下的男人。
就是这么一个男人,高如兰攥紧了拳头,又想笑又想哭:自己居然就嫁给了这么一个愚蠢懦弱的男人!还被他蛇蝎心肠的毒妇母亲毁去了唯一的宝贝女儿,她的一辈子!
赵江,陆爱莲,还有赵河。她的人生被这三个人毁的干脆彻底。
“怎么了?”宋姜抬手在她面前摇晃。
“陆爱莲……”高如兰把下唇咬出了血,咽下血腥味的唾沫。
宋姜站起来,改坐对面,高如兰身侧,静静陪着,偶尔递一张餐巾纸。
咖啡厅里依然放着菊次郎的夏天,菊次郎和小男孩开始旅程,在夏天里收获了一段段温情。高如兰就在这样的旋律里安静地哭着,沉默而不扰人。
宋姜忽然有些后悔。
夹在高如兰指缝间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烧完了,细碎的火星子烧灼到皮肤,她皱起了眉头,却依然没动作。她流尽了眼泪,像枯竭了身体里所有水分,变得如一段干枯的老木头,眼神死滞起来。
她一眼不眨地盯着窗外的电线杆,嘴里低声喃喃:“赵家那群人就是这样,永远是这样,在他们眼里,不生是罪过,生了女儿也是罪过……”
家里除了床什么都是一人份,于是她只能下楼去便利店给高如兰准备新的洗漱用具。
晚上的风凉快,把身上的烟火酒气都吹的散了不少。宋姜不由自主的慢下了脚步,伸了个懒腰。
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站在便利店门口的风口子上舒展,余光瞥见数米开外有星点火光上下移动,是根烟,夹在男人的指缝尖明明灭灭,莫名有点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