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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时律脑子里全是空白, 她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 可是组合在一起, 他好像什么都听不明白。
机械地接过她递过来的B超单,黑白如幻影的B超图他看不懂,他的眼睛紧紧地落在最下面的字上。
超声显示:宫内早孕, 胚胎存活。
早孕?
他的手轻微地颤抖着,心境瞬间的万变,犹如地狱和天堂, 皆在白纸黑字间,起起落落, 极致幻化。
无数的猜测,试想过的无数可能都在这一刻尘埃落定。他原本悬在半空中的心, 像是被一股暖流带着, 急速上升直冲云霄。
冷峻完美的五官微微地扭曲着,狂喜覆盖了他眼中的冰冷,那喜悦盛不住, 满得全要溢出来。薄唇紧抿着绷成一条线,嘴角似乎在轻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是什么意思?
父母?
他和她吗?
她的意思是他们要为人父母,要共同拥有一个小生命。是自己想的这样吗?他不停问自己, 眸光紧紧地盯着她。
他是不是在做梦?
自己心上的人怀了他的孩子, 还愿意生下来。如果是真的, 那么他们母子(女)就是自己人生的所有。
是他的一切, 是他的命根子。
他愿意倾其所有护着他们, 不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你刚才的意思是你愿意生下来?”他问着,语气忐忑。
“没错,孩子是上天赐予的,要是拒绝会遭报应的。”她轻喃着,想起自己的上一世,可不就是因为放弃孩子,所以才会受到惩罚。
亲耳听到她肯定的答复,他双手成拳,眸中全是她。她的长相一如从前,温婉美丽。可是此刻在他的眼中,她的美胜过世间一切美景。
一生所求,终将得偿。
人的一生,如果有比有情人终成眷属还让人欢喜的事情,那一定是心爱的人给自己生一个孩子。
他此前的半生苦苦等待的就是这一刻,这一刻是无数个披星戴月跋涉的苦行者见到的那一抹曙光,终将照亮他往后的旅途。
两人相望着,她的脑海中掠过的是前世种种,如老电影一般一帧帧地在眼前晃过,慢慢化成云烟消散,最后只剩下眼前人的面容。
而他的眼前唯有她,从粉粉的一团,到纤细窈窕。从朱雀巷那长长的窄街中,一直到南城。他偷偷追随着她的脚步,默默地看着她。
她幼年时的玉雪可爱、她慢慢长大后的冰冷漠然、她痛骂自己的神态、她绝望的眼神、最后定格成眼前的女子。
平静,柔和。
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她秀美的长相一如从前,但由内而外的气韵却大不相同。
岁月何其神奇,他记得她稚童的模样,记得她高举到他嘴边的麦牙糖。那甜香常萦绕在他梦中,到了此刻清晰如故。
鼻息间,还隐约能闻到。
甜蜜,温暖。
“谢谢。”
许久,他轻语。
谢谢你像小仙女一样降落在我的身边,赋予我灰暗的人生一道美丽的色彩。谢谢你多年后还能对我重新展颜,让我再次看到世间最美的颜色。
她的眼眶立马红了。
这声谢谢太过沉重,沉重到让她想起自己的罪恶。犹记得书中的那个片断,多年后他知道自己曾经怀过他的孩子后的反应。
那种无声的悲怆,那种刻入骨髓的痛苦。
好在,上天愿意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可以重新回到过去。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她的孩子还在,她可经弥补自己犯下的罪孽。
这个孩子,是她的救赎。
她一副要哭的样子,立马让他手足无措。
网上可是说过孕妇心情起伏大,容易喜怒无常。他忙用纸巾替她擦眼泪,自然而然地坐到她的身边。
她控制不住自己,一头扎进他的怀中。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愣了好大一会儿,才紧紧地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感受她的哽咽。
她是不是不太愿意留下他们的孩子?
可是,就算她不愿意,那句让她放弃的话他说不出口。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都希望她能生下孩子。
“数数,你要是觉得有负担…你就说出来。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哪怕你把孩子丢给我一人…”
韩数从他怀中抬起头,眼眶红着,眼里还有泪意,“你说什么呢?我刚才不是说了我们要为人父母?你是不是只想要孩子?”
语气委屈中带着控诉。
他哪里会有那个意思,不是怕她…
“我怎么可能有那个意思?那个…你要是愿意,我们马上结婚。”
结婚两个字韩数当做没听到。
她为自己刚才突然来的脾气懊恼着,闻言小声地道:“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激动了。孩子是我自愿生的,我当然希望他(她)不要有你我那样的童年。”
一提到童年,赵时律深邃的眼眸渐深。记忆中并不宽敞的朱雀巷,厚重暗沉的石板路,斑驳的老墙。每到梅雨天气就潮湿的空气,滋生出阴霉味久挥不散。
伴随着阴郁的气氛,还有那些异样的眼神,躲躲闪闪地议论声,充斥着他的整个童年及青少年。
他的手臂收紧,闻着她秀发间的清香,“不会的,我们都会是好父母,对吗?”
她已平复情绪,点了点头。没错,他们一定会是好父母。她一定会努力做一个好妈妈,而他,她相信他一定会是好爸爸。
两人从未这般拥抱过,反应过来的她,轻轻将他一推。
他不舍地松开,深情的眼神看着她,慢慢移到她的腹部。那里一片平坦,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要吃什么,想吃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迭声问着,一声比一声关切,听得她心头一暖。
“我没有想吃的,你今天早上送的桔子不错,我包里还带了几个。”她说着,取出一个来。
他立马接过去,替她剥好去络,再递还到她的手中。
外面有人敲门,传来冯新民的声音。
“你在这里等我,那边就是休息间,你要是想累了就去躺会,我去去就来。”
“去吧,工作要紧。”
她说着,掰开桔子。
他起身离开,和冯新民一起去会议室。
外面的小刘纳闷着,怎么那韩小姐还没有出来?她和赵总有什么话说?赵总都走了,她怎么还不走?
这样想着的时候,一身精致的白露走了过来。
她永远都是优雅得体的样子,轻声地问着,“你们赵总在吗?”
“我们赵总刚去了会议室,白小姐你要不在会客区等一会儿?”小刘回着,声音跟着压低,凑近一些,“白小姐,上次那个采访赵总的韩小姐在里面。”
白露眼神微变,点了点头。
“那我进去等赵总吧,正好和韩小姐说说话。”
韩数坐在沙发上在吃桔子,悠闲随意,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韩数听到她的声音时,已经把B超单收好了。
白露脸上笑着,心里已是惊疑不定。这个女人,居然登堂入室了。时律是什么意思?竟由着这女人如此随意?
“韩小姐也在啊?时律真是的,怎么把客人独自丢下?”
韩数笑了一下,白露女主人的做派太明显。
“刚才冯秘书找他,他去处理公事了。我没什么事,他陪不陪我都无所谓,我就在这等着他就行。”
白露眼神闪着,这话听着怎么透着一股子亲昵。
“韩小姐的裁缝店不忙吗?”
“不忙,都没什么客人,没什么好忙的。赵总可是我的大客户,在我那里订了好几套衣服。”
听她这么一说,白露心里好受一些。时律一定是碍于以前的情面,才同意在她那里做衣服的。想不到她倒会顺着竿子往上爬,赖在时律的公司不走。
“时律的衣服都是赵阿姨在国外定制的,他可能不太会穿你一个裁缝店里出来的衣服。”白露明显的不相信,认定这是她想勾引赵时律的借口。
韩数又笑了笑,吃下最后一瓣桔子,抽出纸巾擦手,“当然会穿,他可是说过以后不会再穿什么国外名牌,全部穿我做的衣服。”
白露不信,眼神开始凌厉起来。
“韩小姐,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因为别人客气的话,就得寸进尺。时律是什么身份,那可是时居的总裁,他会穿你一个名不经传的裁缝做的衣服,还全部?”
“信不信由你,只是因为你问到了,我就随口一提。”
韩数身体往后一靠,含笑看着她。
白露深吸着气,优雅地走到另一边的沙发,坐下来。
“我信韩小姐说的话,时律这人看着面冷,实则最念旧情。他还记得你们曾经的邻居情分,愿意拉你一把。你一个女子,又刚被人甩,开个小裁缝店生意也不好。他这是可怜你,同情你。”
韩数依然笑着,并不反驳。
“听说韩小姐是南大毕业的,还是中文系有名的才女,为什么甘愿做一个小小的裁缝?以你的学历和才华,胜任一个公司的部门经理绰绰有余。我们白氏在南城有六家酒店,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推荐你去任何一家出任经理。”
这个条件对于一个刚毕业的新人来说,确实十分诱人。可是韩数不是初出茅庐的应届毕业生,她可是有着许多年管理经验的人。
“多谢白小姐的好意,只是我这人性子不太讨人喜欢。要是进公司容易和人相处不来,我就喜欢自己工作,赚多赚少就图个自在。”
白露眼底划过轻视,觉得她自甘平庸,不想着提升自己,就想着凭着年轻貌美不劳而获。
“韩小姐,女人的青春有限,青春饭吃不长久的,唯有事业才是自己的。”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优越感,恨不得把韩数比到尘埃里。
原书中对于女主的描写也是极尽赞美,漂亮能干,专情又有才华,是妥妥的白富美。与男主无比般配,甘愿痴情守候。
韩数眼神飘忽起来,前世、梦境、还有原书。这一切是那么的荒诞却又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此时赵时律从外面推门进来,看到白露,原本柔和的脸色立马严肃起来。
白露优雅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时律,我听说韩小姐在里面我就进来了。刚才我听说韩小姐迫于生计开了一家裁缝店,觉得有些浪费人才。所以我诚意邀请韩小姐去白氏就职,你帮我劝劝她。”
韩数无语,低头笑了一下。
赵时律冷着脸,“那是她的事情,不需要你费心。你今天来时居有什么事,方案做好了吗?”
白露脸略有些僵硬,努力维持着脸上优雅的表情,“我说过三天之内一定会交一份满意的方案,我的能力你放心,方案已经提前做好。”
她把方案交到他手上,他接过来没有看,随手放在桌上。
“白小姐,我看过后会与你沟通的。”
赵时律说着,走到韩数的面前,微弯着腰询问,“想吃什么,我带你出去吃?”
他的语气是别人从未见过的温柔,对待韩数的样子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白露被晾在一边,原本就极为难堪。现在看到这一幕,觉得无比太刺目,他的温柔刺痛她的眼,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时律,你上回不是还催着要确定方案好印宣传单子吗?为何不现在看?我人就在这里,你要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随时修改。”
“白小姐,现在是吃饭时间。方案我们下午再谈。”赵时律并未回头看她。
“那正好,我请客。”
“不用,我让冯秘书安排你的午餐。”
白露脸上的优雅有些维持不住,她的眼神看向韩数,韩数半垂着眸子,未看她一眼。她心里更气,指甲掐得更深。
韩数忽然抬起眸,看了她一眼。
“赵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怎么每回来时居,往往不到半小时白小姐就会出现。不知道是我一人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其他女人来找赵总,白小姐都会及时赶来?”
白露“刷”地一下白了脸,心里“咯噔”一响。眼里全是不可置信,这个女人怎么敢?怎么敢在时律的面前告自己的状?凭什么?
她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赵时律,赵时律也真起身体,缓缓看向她。
那原本深邃的眼中全是冷漠,俊美的脸上是她看不懂的彻骨寒意。他整个人冷下来,走到桌子前打了一个内线,“冯秘书,你过来一下。”
很快,冯新民便敲门进来。
一看室内的情形,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老板,您找我?”
“小刘私自放人进我办公室,让她去财务那里结工资走人。”
冯新民看看韩数,又看看白露,不知道小刘私放进来的到底是哪一个?
“时律,你不能听信一个外人的话,我没有故意监视你。都是因为最近方案的事情,我跑得比较勤,撞上的机率大了一些。”
“外人?”赵时律闻言,眼神更冷。
冯新民皱着眉,可是白氏和赵氏两家是世交,分明是有联姻的打算…但是老板的态度一直都很冷漠,今天难不成要闹僵?
“时律,我们白氏和赵家是世交。韩小姐对于你我而言,就是一个外人,她说什么你不能都相信。”
赵时律冰冷的眼就那么看着她,眼神一如往常的冷漠,“她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那是什么?
白露心沉到谷底,时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被这女人给哄骗过去,真的为了这个女人下自己的脸面?
冯新民已听出自己老板的话外之意,不是外人,那就是内人。内人在古代是妻子的意思,他们老板这是…承认韩小姐是妻子?
韩数还是坐着的,此时也坐不住了,她慢慢起身。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索性说来。上一世,她和沈书扬的婚姻中横着柳佳宁,还有朱紫青。她可不想这一世,和赵时律之间还要插着一个白露。
那样膈应的事情,她不愿意经历第二遍。
“白小姐说是巧合,世上除非人为,要不然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巧合?昨天赵总刚去过我的店里,不到一个小时白小姐就出现了,难道这也是巧合吗?”
“不…时律你别听她胡说…我只是去那里随便逛逛,不想碰到韩小姐,谁知道她竟然误会了,还把这件事拿出来说。”
赵时律哪里会信她,他眼底划过狠厉。韩数是他的底线,谁也不能碰,任何人都不行!
冯新民跟在他身边好几年,从他刚从江市接回来没多久,就跟在他的身边。记得那时候他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经过这几年的淬炼,他已收敛所有的锋芒,尽皆藏起。
然而名剑再是蒙尘,利芒仍在。
他气场一变,冯新民就觉察到今天的事情不能善了。白小姐很明显惹到他,他真无情起来,根本不会把两家的交情放在眼里。
“我有没有胡说白小姐难道不清楚吗?白小姐口口声声自称赵总的未婚妻,让我远离赵总,并甩给我一张二十万的支票…这事白小姐总不会忘吧?”
“你胡说…你胡说…时律你不要听她的…”
赵时律不光是眼神变了,整个人都变了。要不是韩数见过他更阴沉的样子,只怕现在都要被他的模样吓到。
白露明显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她有些站不住。
“白小姐,我竟然不知道自己何时订过婚?”冰冷的字,一个一个地从他嘴里冒出来,冷进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