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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学子听得连连摇头,也不笑了,“真是可怜的,不过钱友如果能考上举人,她也算是熬出头儿了。”
那边两人又说了两句有关钱家的事,便把话题转到了学习上,乐轻悠在旁边听得庆幸不已,幸亏自己有个特别护着自己的哥哥,否则自己还不定会过成什么样子,被卖为丫鬟或是童养媳都是没什么不可能的。
太阳渐渐地升在当空,将甲板上照得暖洋洋的,空中又没有凉风,过来船头甲板上的人越发多了,其中还有几个拿着书本在看的学子。
乐峻见了,也想趁这会儿功夫把课本里的内容再巩固一下,便回去拿来了三本书。
乐轻悠看见,忙提醒:“哥,在太阳下看书对眼睛不好。”
乐峻笑着举了举手里的书,对经常有些奇怪歪理的妹妹所说的话还是很听从的,“只看一会儿。”
方宴倒是没看书的兴趣,接过来乐峻递给他的书,翻了几页,转头对扶着船栏杆看四下风景的乐轻悠道:“轻轻,我带你去船尾钓鱼去?”
乐轻悠知道他有过目不忘之能,不在乎这一会儿的学习,便点头道好。
船上有十个划船的舵手,他们过去问了问,听他们想钓鱼,靠近船头的那个舵手说道:“船上有不少钓竿,让我儿子给你们拿来”,喊了声铁蛋,随着一声答应,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从后面的船舱中出来,探着头问道:“爹,什么事?”
这舵手道:“拿两根钓竿来,跟这两个客人去船尾钓鱼去。”
……
被船帆遮出一片阴影的船尾处,铁蛋熟练地给两个钓钩拴上鱼饵,然后递给乐轻悠和方宴,笑道:“你们先在这儿刁着,我去拿个鱼篓过来。”
乐轻悠笑着点了点头,拉着方宴直接在甲板上坐下来,腿从栏杆的缝隙处伸下去,便钓起鱼来。
方宴见她高兴,唇畔也微露些许笑意。
不大会儿,他们身后响起脚步声,铁蛋拿这个鱼篓跑了过来,他给放到乐轻悠和方宴中间,随即在乐轻悠这边一蹲,伸出手道:“这是出门时我娘给做的炸麻花,给你们尝尝。”
小麻花短短的,只有一根手指长,知道这种东西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很金贵,乐轻悠拿了一根,掰开两半,递了一半给方宴。
方宴看着她,皱着眉,终是伸手接住。
乐轻悠咬了一口,焦脆咸香,转头对那少年道:“谢谢,很好吃。”
见他们不嫌弃,铁蛋也很高兴,这是他跟着父亲、叔叔伯伯他们跑船这两年多来,鲜有的言语之间对他很客气的富贵人家的少爷,就想跟他们交个朋友。
要不然他可不舍得把他娘给他做的那仅有的十几根小麻花拿出来分享。
“好吃吧,我娘做的小麻花最好吃。再给你一个”,铁蛋把手里剩的麻花又递一个给乐轻悠,他觉得这个小少爷比旁边那个要好说话很多,“你们这是要去赶考?”
乐轻悠只好接下那个被塞到自己手里的小麻花,笑道:“我哥哥们去考试的,还不算正式赶考,等来年秋天,考乡试,才是赶考。”
方宴淡淡地瞥了铁蛋一眼,对乐轻悠道:“刚吃过早饭,不要吃太多杂食。”
铁蛋大咧咧的,完全没有察觉方宴不太好的语气,挠了挠后脑勺笑道:“这样啊,我没上过学,家里也没人上过学,不太了解这些。”
乐轻悠笑了笑,正不知如何接话,就觉手上的钓竿一沉,她忙往上提,欣喜道:“有鱼咬钩了。”
方宴侧身伸手,握住她双手中间的钓竿,不轻不重地斥了声:“小心。”
他手臂有力,这一提,便把沉沉的钓竿提了上来,紧接着,一条肥美的大鲤鱼被甩到他们身后的甲板上。
“这鱼真肥啊”,铁蛋站起身跑过去,双手将鱼从钓钩上摘下来,抱着活蹦乱跳的大鲤鱼,也不在乎自己被溅湿的衣襟,扔到鱼篓里就笑出一口大白牙,对乐轻悠道:“你可真厉害,这条鱼得有十五六斤,我只在春天捞到过这么大的。”
而且这船行得很快,钓到鱼的可能本就很小。
乐轻悠道:“可能是冬天鱼没有吃的东西,看见鱼饵便跟着咬上来了。”
话还没刚落下呢,方宴一甩手里的鱼竿,也钓上来一条十来斤的大鱼。
铁蛋高兴不已,帮着捡到鱼篓中,跑回船舱又拿了根钓竿过来。
等乐巍和乐峻找过来时,这个只到成人膝盖的鱼篓里已经装满了鱼,最小的,也有四五斤。
乐巍看了看鱼篓,笑着呵了声,“收获不小啊。”
“这位少爷,你先钓着”,铁蛋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走过来站到乐轻悠身后的乐峻,“我去拿些木柴来,咱们烤着吃些。”
乐峻疑问,“船上能生火吗?”
“能”,铁蛋说道,“我们吃饭烧水都是在船上,前些时间还有客人在船上烤肉吃,有专门的一套烤肉工具。只是我弄不来炭,不过把木柴烧旺了一样的。”
说着,铁蛋就跑远了,乐峻拿着钓竿蹲在妹妹旁边,笑问她:“轻轻,是不是特别有趣儿?”
乐轻悠点头:“是”,转头对乐巍道:“大哥,你来钓会儿,我歇歇。”
……
铁蛋很快端着一个装满木块的铁皮长条凹槽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狭窄的略弯长刀。
被太阳光反射的刀光照到脸上,方宴猛地转过头,放下鱼竿就两大步来到正蹲在鱼篓边看鱼的乐轻悠身后。
铁蛋吓了一跳。
方宴知是自己想多了,便道:“我来帮忙宰鱼。”
——
薄厚适中的鱼肉片在铁丝架上滋滋冒出香香的热气,铁蛋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抖开一个小口,在鱼片上洒盐,一边看着火还一边说道:“鱼肉熟的快,这就能吃了。”
刚才他们已经通报了姓名,铁蛋便对乐轻悠道:“阿青,你先吃。”
一起熟的有好几块,乐轻悠用筷子夹到小竹片做成的碟子里,给铁蛋和哥哥们都分了一块。
即使没有油,鱼肉也被烤的又香又嫩,一条十几重的大鲤鱼,很快就被他们五个吃下去一大半。
乐轻悠不经意间回头,看见一个在船尾那个小船舱边隐藏的身影,往前走了两步,才看清是钱友那个童养媳。
对上乐轻悠的目光,她却忙转身跑了。
乐轻悠猜想她可能是闻着香味来的,喊了声道:“我们钓了很多鱼,你要不要尝一尝?”
女人的背影顿了顿,片刻后,扭回身,问道:“能不能给我一条?”
到了府城,找到客栈落脚后,她可以交给小二给阿友哥炖鱼汤喝,他学习辛苦,但家里贫穷,已经有好些天没有鸡蛋给他补充营养了。
那鱼乐轻悠也不打算带下船的,当下道:“可以,我送两条给你吧。”
女人闻言,眼中闪烁过亮光,她忙抬手抹了,低头弯腰道:“谢谢小少爷。”
虽然不知道之前在甲板上那一场闹剧,这些人上船时,铁蛋都是前后跟着帮忙的,当时就注意到这个小厮穿得破旧,大冬天那袖口都遮不住手腕,看着还瘦骨嶙峋的,也是可怜他,听到他们的对话,他便从那鱼篓里抓出两条鱼,走过来递给那女人。
“给,拿去吧。”
乐轻悠不由笑看了铁蛋一眼,觉得这个少年不仅对船上的客人热情,还具有一副古道热肠。
注意到乐轻悠的目光,铁蛋不好意思地笑笑,女人深深感谢两句抱着鱼走后,铁蛋说道:“那两条鱼就从我钓的鱼里出。”
“我们钓的鱼都没打算带走”,乐轻悠说道,“都给你了,不用分这个。”
铁蛋忙摆手,“那我可不能要,下了案,这一条鱼能卖几百文呢。”
“我们要去考试,拿着这些不方便”,方宴起身过来,淡淡地说着,伸手拉着乐轻悠跟他回到火盆边去了。
铁蛋想了想,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回程,我把卖鱼的钱给你们。”
少年人都难得的保有着一份骨气,乐轻悠也没坚持,笑道:“我们再坐你们家的船上,给我们留个好房间再准备些好食物就行了。”
“轻,我家小弟说的是”,乐巍已经不钓鱼了,正在吃烤鱼片,“这些鱼卖了还要费工夫,铁蛋兄弟不用太客气。”
铁蛋笑着摸摸后脑勺,爽快道:“好,那我就不娘们儿唧唧了。”
正说着,前面的客舱里传出一阵打骂声。
“谁给你的?人家为什么要给你?你是不是不老实了?把这些骚臭的东西给我扔了?”
“这是少爷的同窗好心给的,少爷,你别这样”,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哭声,“你的身体得补一补啊。”
紧接着就又是一声饱含怒气的滚,身着小厮衣服帽子不知掉到哪儿的女人被推了出来。
边上已经有好几个人走近了,见那女人狼狈的身形,都出言指责怒着一张脸堵在客舱门口的钱友。
钱友脸上的怒气愤懑随着这些指责越发明显,他知道众怒难犯,当下甩袖转身回了客舱中的单人房间。
乐轻悠和哥哥们见没出什么事,也就没上前说明,一个时辰后,传到湖州码头,他们刚下船,却被钱友伸着手臂挡住了。
“今日之耻,我来日必报”,扔下这么一句话,钱友转身便走。
乐轻悠听得一脸迷雾,转头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哥哥,“我们怎么得罪他了?”
“不用理会”,方宴说道。
乐巍摇了摇头,既然不喜欢接受旁人的施舍,那就别跟着柳向学混,退一步说,觉得旁人的施舍侮辱了你,你把鱼还了自己拿着鱼竿去钓啊。
他摸摸乐轻悠的头,笑道:“听你三哥的,不用理会。”
乐峻也笑着对妹妹说了句“不用理会”。
夜平先下船一步,已在码头外找了辆马车过来,四人上车,他们直接去了城内四舅家。
许久不见四舅和四舅母,到家相见时,又是好一番热闹,小表弟很快就和乐轻悠玩到一处,牵着她满院子看他的玩具。
赵佳儿一直躲在屋里不出来,直到乐巍他们三人跟着赵庆辉去了府学,她才绷着长脸来到乐轻悠面前。
“表姐有事儿”,弯着腰牵着小表弟的乐轻悠见赵佳儿一副债主脸瞪着自己,便站直身体这么问道。
“你不知道你哥他们为什么不来府学读书吗?”赵佳儿看罪人似的看着乐轻悠,“我听小叔说了,凭他们的成绩,本可以来府学读书的?但他们就是担心你,才选择在离家不远的仙泉县县学读书。”
“我知道啊,小舅经常会寄书给我哥他们,在县学和在府学有什么差别吗?”乐轻悠皱眉问道。
“县学里的教谕,能跟府学里的相比吗?”赵佳儿觉得乐轻悠这话很不可思议似的,眼睛瞪大了说道,“万一耽误他们的考学,你怎么弥补?”
乐轻悠说道:“耽误不耽误,这次岁考过后不就知道了,表姐没事的话请让一让,我还要带着小表弟去看他的蚂蚁洞呢。”
赵佳儿恨恨地跺了跺脚,“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已经快三岁的小表弟说话已经很伶俐的,当即接话道:“你不是好人,所以轻轻表姐不会吃亏”,说完还伸着舌头略略了两下。
“小杂种”,赵佳儿低声骂了句,抬手就推她弟弟庆河。
乐轻悠眼疾手快地拉着小表弟退了一步。
小庆河许是跟赵佳儿斗法惯了,大声喊了一声“娘”,用十分惊恐的语气道:“姐姐又打我?”
这声音才落,冯氏便从屋里快跑出来,惶急慌忙地跑到赵佳儿和乐轻悠、小庆河之间,确定儿子没事,她转头对赵佳儿道:“回屋里去,你再胡闹,别怪我告诉你爹。”
“你们”,赵佳儿红着眼眶,狠狠地瞪着冯氏,“别太恶毒了,你生了儿子我爹听你的话,但我也是她亲女儿。”
冯氏冷冷笑道:“我再恶毒,也抵不上你这个想推亲弟弟到井里的姐姐。”
赵佳儿大吼了声血口喷人,还要理论的样子,冯氏却不再理会她,转身对乐轻悠道:“轻轻带着小河儿去屋里玩叶子牌去。”
乐轻悠听出这其中有事,牵着小庆河回到屋里,看着他从一个柜子的抽屉里抱出好几副叶子牌,陪他玩着时,才是问他刚才为什么喊得那么大声。
小庆河认真地抓着牌,还一心二用的回答表姐的话,“春天的时候,爹带我们在后院放风筝,姐姐绊了我一下子,差点没把我栽到井里。我娘跟我说,姐姐再敢靠近我,就让我大声喊她。”
冯氏正好进来,闻言,把那天的事详细地跟乐轻悠说了说,乐轻悠才知道,并不是小孩子感觉出错或者冯氏本就对赵佳儿心存芥蒂,而是有下人亲眼看见的,赵佳儿故意把小庆河往井的附近引,跟着就绊了他一下。
“也幸而是当时杨大娘凑巧过去给他们送东西吃看见了,快跑着过去抓住了小河儿腿,要不然等你舅舅过去,什么都晚了”,冯氏低声说道,声音微抖,眼中有恨意一闪而过。
就算有老四在一旁看着,她也得治了他这个女儿,必会给她找个好亲事的。
这么想着,冯氏长叹口气,对乐轻悠道:“以后小心着她,这孩子私底下还跟她那个娘有接触,她娘是改嫁到了青山集上的一家地主家,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鳏夫做填房,过得听说还不如跟老四的时候自在,现在我们又过得这么好,她那心就彻底歪了。老四这女儿,一直看不惯我,再加上接触着她娘,现在可是狠毒。”
说到这里,冯氏觉得有利用外甥女之嫌,他们家能到现在,都是多亏了轻轻,便打住不说了,只道:“她看上了你那三哥,别让她靠近了,多至一年,舅母保准把她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