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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三甲公立医院。
医院的普通病房和和VIP病房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VIP房只能一人居住,配套了独立的卫生间和会客区,可以让病人有家的感觉;多人房犹如民间底层菜市,病人就是摊出来贩卖的鸡鸭鱼肉,换药排泄都在公众场合,赤裸裸毫无尊严;而位居二者之间的,是双人房,这种房型允许两个人居住,配套一个卫生间,就像市场上一个能够抵御风雨的小商铺,,给人留分体面。
在房源紧张的著名公立医院里,有时候哪怕花钱也住不上双人间,而已经住进去的病人,心中大抵都会有几分微妙的自满。住院部13楼的6号双人间,一张蓝色帘子将狭小的房子分为两个空间,分别是135号床和136号床。135号床是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他儿子有些社会资源,费了点力气让父亲进入了这家医院的双人间。而老人住院初期,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这一切都让老人心中颇为骄傲,觉得自己儿子“有出息极了。”
和135号床完全相反,136号床几乎没有人前来探视,那是个因为车祸而受到严重外伤的年轻男人,右眼差点失明。除了照料他的护工会在固定时间出现,其他时间135号床都是独自一人。大部分时间,136号床脸上裹着纱布,独自沉默不语。在135号床老人看来这实在很是可怜。
“小伙子,怎么没人来看你啊?”
终于有天,老人主动开口询问帘子后的年轻人。
“我没有亲人。”136号床这样回答。
“怎么会没有亲人?”老人非常诧异,“你父母呢?爱人呢?朋友呢?总得有个同事同学什么的吧?人生在世怎么能没有个朋友亲人?!”
136号床再也不说话了,仿佛一枚哑炮,连喘气都没声儿。
于是老人也不好再多管闲事,只是心里纳闷:一个连著名三甲公立医院双人间都能住进来的年轻人,社会地位肯定不会差到哪儿,怎么会没有个人前来探视呢?
直到有天晚上,136号床终于迎来了探访者,巧的是,她也是个病人。
“军哥哥,你现在怎么样?”
身着病号服的女孩满脸愧疚看着隔壁床,她长得十分白净,看起来苗条斯文。
“还好。”136号床的态度有点冷漠。
女孩视线落到了他眼睛上的绷带上,表情心疼:“伤口还疼吗?”
“还行。”136号床的态度不咸不淡。
135号床老人看着有点坐不住了——这年轻人什么怪脾气?!怪不得没人前来探视!
“军哥哥,谢谢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得。”面对136号床的态度,女孩更加愧疚。
136号床还是不说话,垂着眼睑面无表情。
“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过,我也不好过。”女孩看着他孤僻的样子,眼里开始隐隐有了泪水,“不管你信不信,如果可以我宁愿受伤的是我,只要你开口,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会努力去做……”
“如果我说,希望你离开他呢?”
136号床忽然抬头打断女孩的话,声音嘶哑。
女孩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135床老人本来正在滑动屏幕的手也顿住了,他放下手机竖起耳朵,转头朝帘子后望过去。
——感情纠纷啊?他在心里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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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几乎是同时,蓝色的帘子被掀开了,绷带下一只漆黑的眼睛正静静看着他,充满威慑。
“咳咳,你们聊,你们聊,我出去散会儿步。”135床老人识趣站了起来,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乖乖离开了病房。不过,姜是老的辣,他走出去后轻轻带上房门,然后又再次竖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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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说,希望你离开余总呢?”
铁军转回头,再一次重复刚才的话。
南樯怔怔望着他,她不明白对方说这话的原因。
“我听说,这次车祸出事后最着急的是余总。”铁军有些勉强的开口,“听说他给你安排了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病房,据说他还曾经在医院里冲团队大发雷霆,连公众形象都不要了。”
南樯垂下头来,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自己和余思危的渊源,只能闭嘴不谈。
“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余总。”铁军笑笑,笑容颇为苦涩,“这些年他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所以你是已经和他……在一起了吗?”
“你这么想的?”南樯轻声问了一句。
“如果是他追求你,我想不出你会拒绝的原因,他的确很英俊,也非常有钱。”铁军摇摇脑袋,“但是小芳,听我一句劝,尽量不要和那种人上人在一起,差距太大,也许有一天会受伤的。”铁军回望她,眼中满是焦虑和担忧。
“没有那种事。”南樯面带笑容,“放心吧军哥哥,我不会受伤,而且我和余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很快我就会离开他,他会和别的女人结婚,站在云巅过完一生。也许七老八十的时候,他会偶尔想起我,但那只是回忆,回忆是没有任何力量的。”
“你这话听着,怎么感觉……有点儿怪?”铁军没想到南樯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望着南樯,嘴唇发颤。
“对了,医生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南樯莞尔一笑,换了话题,“到时候我来接你出院好吗?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你做点事情,不然我良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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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过去,秋天来了,转眼就到了铁军出院的前一天。这天晚上,他提前收拾好了行李,然后躺在病床上发呆。
月光下,年轻人的身影一动也不动,仿佛一尊被施了法术的雕像,安静等待黎明可解除魔法。
“小伙子,走了就好啊,走了再也不要回来。”135号床老人看着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盼这天已经很久了吧?”
平日里闷头闷脑的铁军,听见这句话笑了。
“您什么时候出院?”他破天荒转头,第一次和老人主动聊起了天。
“应该快了吧,小护士老说病床紧张,一直赶我走,哎!要不是生病,谁愿意住这儿呢?”老人摇了摇头,“我在老家啊有屋有田,还有两条大黑狗,每天钓鱼遛狗不知道多开心!谁稀罕这儿?!”
“您儿子呢?最近怎么不见他来看你?”铁军换了个问题。
“他忙呀,大忙人一个!”每次回答关于儿子的问题,老人都中气十足,“最近有个活动要他牵头,谁让他在单位当领导呢?你不知道,,那边离了他简直没法运转!大大小小的事都靠他,所以我主动不要他来看我的!年轻人辛苦啊!”
铁军听完了,点了点头:“您真心疼儿子,看来你们父子俩感情挺好的。”
“那是。”老人面露得意之色,“说真的,男人之间的关心都闷在心里,父子也用不着朝夕相处,反正他心里有我,我知道。说起来,我看小伙子你人挺对的,要是你爹还在,估计跟你的感情也特别好。”
铁军微微一愣,将头别了过去。
“……说起来惭愧,我没有你儿子混得好。”他轻轻说了一句。
“哎,说什么呢!在外面当多大官挣多少钱都没啥关系,那些风光父母也享受不到,还不如能多说几句话多座几件事来得实在。”老人连忙安慰他,“再说混得好不好还不都是自己孩子?虚头八脑的东西都不重要。”
这回铁军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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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病房门口来了个年轻白净的姑娘。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普通的黑色连帽外套和运动鞋,整个人看上去简单清爽。
“军哥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南樯笑着走进来。
铁军站在窗边遥遥看她一眼,逆光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他有点为难的说了一声。
这段时间的事他多少也听说了一些,比如那场盛大的周年晚宴,比如董事会对婚前协议的争执。总而言之,眼前这个朴素的姑娘现在已经是飞上枝头的凤凰,再也不是当年一起赶海的小麻雀了。
“想什么呢?我答应的事当然会做到啊!”南樯走到床边蹲下,提起泛白的旧行李袋,“好轻,你就这点东西吗?”
“就这些,我没什么东西。”铁军摇了摇头。
“这倒是,上次帮你去你家拿换洗用品,觉得里面东西也特别少,就像几乎不住人一样。”南樯笑着调侃,“原来你还是极简主义者。”
“没办法,干我们这行的身不由己,天南海北到处跑,偶尔才回家,没必要添置什太多。”铁军应了一声。
“那你今天打算回家吗?”
南樯边说话边将旅行袋往肩膀上挎去,手在半途被人拦住了。
“我来吧,怎么能让女孩子做这种事情。”铁军伸手接过旅行袋提在自己手心里,“不打算出租屋了,也没什么好去的,要不你送我去长途汽车站吧,我想直接回老家。”
“回溪周?”南樯有点吃惊,“这么快?你在这边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没什么要处理的,公司给我放了长假,让我休息半年好好养伤,而且现在就算我回去,公司应该也不会安排我开车了。”铁军笑笑。
“他们不是说好会继续雇佣你吗?”南樯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