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五章 被困余生旧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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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被鞭笞地体无完肤的倾扇,“何苦虐待自己?”

“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对么?”

“嗯。就凭你给我下过孔雀胆之毒,就凭你妄想引诱容忌离间我与他的关系,我这辈子,都不会轻信你。所以,别再演了,放过自己不好吗?”我看着一脸憔悴的倾扇,随口劝着。

起初,我不明白她何以下那么大的赌注,直接将自己的清白和安危尽数赌上。而今,触及到她眸中的怨恨后,我终于明白了她的用意。

一来,她确实企盼着孤注一掷能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

再者,她也需要这些苦痛和磨难让她牢记这份艰辛,并以此坚定自己复仇的信念。

山魈们见不得倾扇浑身是血的狼狈样儿,泣不成声,哀嚎连天。

我被身后的鬼哭狼嚎扰得头疼脑热,正欲斩断缠在倾扇脚踝处的藤蔓,不料洞穴中飞来一记弯刀,快我一步利索地斩断了倾扇脚踝处的藤蔓,并使她不偏不倚地朝容忌怀中扑去。

恍然间,布尔手执长鞭气势汹汹地从混元洞中走出。

他似是失了心智,直接无视了做防御姿态的我,挥着手中长鞭,朝着被容忌推向一旁的倾扇抽去。

我趁机捻了道蛛网,原想将布尔和倾扇一并笼于蛛网之中,不料倾扇似有察觉,扭着腰肢往容忌身上一歪,成功地躲过了半人宽的流质蛛网。

该死!

我宁可倾扇和布尔一道入梦,也不愿单独面对诡谲多变的布尔。

不过话说回来,梦境之中鲜少有人会是我的对手,即便布尔诡计多端,我也有法子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拨开梦境迷雾,饕餮、梼杌、混沌、穷奇四凶兽分立四角,虎视眈眈地盯着立于林子中央,手无寸铁的我。

我暗淬了一口,从未料到布尔梦境之中还会有凶兽出没,速速掏出弱水披风,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在我看来,四凶兽同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没什么两样。不过,我也不愿主动招惹它们,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没闲到观瞻凶兽耍猴戏的地步。

“救命,救命!”

身后,突然传来四道惊恐至极的呼救声。

我遽然回头,只见布尔微敞着翠色马褂,手中分别拽着四股麻绳。

麻绳的另一端,为四位惊慌失措泪流不止的闺阁少女。

布尔站定在四凶兽中央,吊儿郎当地吹着口哨,旋即将手中麻绳随手一扔,兀自飞上树梢,观瞻着凶兽逐人、食人的血腥画面。

我委实听不得少女凄厉的呼救声,匆匆撇过头不敢直视尤为血腥的杀戮场面。

林中的动静听得我心惊肉跳,不过我的神智却愈发清醒。

倘若梦中一切皆属实,那么圈养凶兽之人以及授意穷奇刨帝陵之人,便会是布尔。甚至于,连倾扇都有可能如她自己所说那般,因斩杀凶兽,被布尔胁迫。

不对。

布尔他不过是一只得道成仙的灵鹬鸟,他绝不可能有如此大的杀机,也绝不可能煞费苦心布了一场对他而言毫无利益的局。

唯一的可能,便是布尔或是有心人事先刻意隐藏了布尔的真实梦境。

思及此,我收起了弱水披风,指尖再结蛛网,瞬移至布尔身后,将他再度笼于梦境之中。

这一层梦境,又叫梦中梦。

抬手拨开梦境迷雾,我竟回到了数万年前布尔被故是半夜抚琴吓晕,继而受冻而死的那一天。

布尔魂魄离体,飘飘然飞出了窗外,在数九寒天里,哆嗦着身子溯流而上。

他的肉身才刚刚凉透,因而他的魂魄亦十分微弱,不止受不得长时间的日晒雨淋,连偶有的料峭寒风,也是经受不住的。

不幸的是,布尔魂魄所处之地,寒风料峭,没两下就将布尔的魂魄吹得几近四分五裂。

“可怜的小东西,魂聚!”

就在布尔即将魂飞魄散之际,倾扇怀揣着一只灵鹬鸟踏云而来。

她随手救了布尔一命,并将布尔的魂魄锁于灵鹬鸟身上,“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阳寿未尽却命丧黄泉,本是祸端。不过,从今往后,你便可寄存于灵鹬鸟身上,不日便可得道成仙,是为转机。”

布尔缩在倾扇怀中,深深地看着面带浅笑,如暖阳般温暖的倾扇。

梦境一转,只见药仙带领着黎民百姓,振臂高喝,将面覆轻纱的倾扇逼上了绝路。

此时的布尔,已有数十年道行。

他着急忙慌地以叼着倾扇的鞋履,试图以自身微薄的灵力将倾扇从万丈悬崖下拽上来。

然,直到他耗尽周身修为,亦未能救回倾扇。

蚍蜉撼树谈何易?

全天下的人要倾扇死,布尔仅仅只是一只小小的灵鹬鸟,哪里有力挽狂澜的神力?

万民退却,布尔独立悬崖峭壁,久久地凝视着脚下的深渊,直至黑夜将它的哀伤吞没。

梦境再度转换,我亦跟随着悲恸欲绝的布尔,瞬移至数万年后的南羌密林。

密林中,倾扇浴血而归。

她的眼眸中,不再如数万年前那般,镶满璀璨星辰。

她的容颜并未随时间的推移而衰老,依旧美得动人心魄。

只不过,她弯弯的唇角不再向上扬起,原先的清纯甜美似是卒于数万年前那场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浩劫。

于林间揪着树上蛐蛐儿解闷的布尔无意间发现浴血归来的凤主,激动地跌落下了枝头,颤声道,“凤主,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灵鹬,帮我。”

倾扇勉力一笑,许是顾念着布尔在她被千夫所指时依旧坚定不移地维护着她,倾扇周身气场亦柔和了些许。

布尔收敛起周身的痞气,端端正正地跪在倾扇跟前,慷慨激昂道,“尔尔愿誓死效忠凤主。”

倾扇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遂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上古魔神预言,这片大陆上的凰神凤主将走火入魔,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灭世魔神,并将卒于东临王剑下。”

“东临王竟如此有眼无珠?要是让我找到他,非啄瞎他不可。”布尔义愤填膺道。

倾扇摇了摇头,“东临王神力滔天,你绝不是他的对手。唯今之际,只有将现世中另一位凰神凤主往魔道上引,我才有可能全身而退,才能在充足的时间内一展我的复仇大计。”

布尔踟躇片刻,低声询问着倾扇,“上古魔神的预言当真没出错?”

“我既向死而生,每一步都需格外谨慎,绝不容许意外出现。”倾扇笃定说道,继而向布尔勾了勾手指,要他按着自己的要求行事。

布尔闻言,深感困惑,“凤主,你若想让魔神论应验至且歌身上,直接对她下手不就得了?何必如此曲折地设下重重关卡,不惜赔上自己的清白?”

倾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的遭遇同我相仿,我又怎么忍心亲手伤害她?”

“可你对她腹中骨肉下手,离间她与东临王之间的感情,对她而言,已然是莫大的伤害。”布尔颇为中肯地说道。

“我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这么许多?只要不是我亲手伤的她,我心里的歉疚便能少一些。”

布尔重重地点了点头,悄声询问着倾扇,“你取得了东临王的信任之后,我该怎么做?”

“且歌擅造梦,她定然好奇你我之间的渊源。你由着她捆你入梦便是了,切记不要伤着她。至于东临王,一旦他对且歌不忠,以且歌的性子,纵使再爱,也会毫不犹豫地离他而去。待他们夫妻离心,且歌失了东临王的助力,只要稍加蛊惑,极易走火入魔。”

“传闻,东临王极其专情,想让他移情别恋,怕是难上加难。”布尔极为谨慎地说道,显然并不赞同倾扇的想法。

倾扇却信誓旦旦道,“大不了,我便以毕生功力蛊惑东临王。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我就不信天底下还有人能经受得住我苦练了数万年的媚术。”

她真是个疯子!

为了复仇,无所不用其极。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当她被仇恨蒙蔽

她说得如此笃定,使得我心中亦没什么底。

并非我不相信容忌,而是倾扇这一招委实太狠。

她若是耗尽毕生功力蛊惑容忌,容忌若想抵住她的猛攻,亦只能赔上万年功力。

因而,不论容忌能不能抵抗得住倾扇的蛊惑,吃亏的人,都会是容忌。

思及此,我忙不迭地捻着手指,作势欲捏碎布尔的梦中梦。

“鱼目,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

布尔突然回过头,一手攫住我的手腕,邪气森森地说道。

我讶异地看着面如死灰的布尔,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你自戕了?”

“是啊。我这条命都是她救的,如今她需要帮助,我把命还她便是了。”布尔讷讷地说道,眸中的光愈发暗淡。

他面色颓败,想必肉身已经发凉。

死人的余生旧梦,好比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若是无意间被锁在余生旧梦中,结局便是守着梦境中的迷雾,直至死亡的降临。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打击得近乎崩溃,一想到我极有可能同容忌阴阳两相隔,心中的愤恨陡然飙升。

布尔面上挂着恬淡的笑容,缓缓地坐于矮木桩上,心平气和地说道,“对不住了。我知你无辜,但倾扇才是我倾尽一生想要守护的人,为了她,我可以舍弃一切。”

“你愿意守护谁都与我无关,可你有什么权利迫使我赔上一生?”我揪着他的前襟,紧攥着拳头,一拳又一拳地朝着他的脸颊砸去,直至将他的脸骨砸得稀碎,仍觉义愤难平。

布尔抬手拭去面上的血迹,郑重其事地说道,“且歌,你若当真想逃出余生旧梦,还是做得到的,不是么?一来,你可以动用乾坤之力,牺牲腹中孱弱孕灵,强行突破余生旧梦。再者,你亦可以选择由魔性控制心性,踏入魔道,借由魔性突破余生旧梦。”

布尔所说,我亦考虑过。

只不过,我既不愿舍弃腹中孕灵,也不愿被邪气所蚀堕落成魔。

“你当真不怕被困死在余生旧梦中?”布尔见我迟迟未有动作,费解地询问着我。

“怕。但我知道自己不是在孤军作战。眼下,我虽走不出余生旧梦,不代表容忌不能闯入余生旧梦。”

我寻了一不高不矮的枯树桩坐下,闭目养神,寄希望于容忌能如过往那般腾云驾雾而来,将我带出这片走不出的余生旧梦。

“对不起,我爱她。”

布尔低声呢喃着,声音极轻,如鸿羽落于水面,泛不起一丝波澜。

在我看来,布尔的爱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爱并不是一味的纵容和讨好,也不是毫无底线的迎合和妥协。于倾扇而言,布尔的爱好似一剂毒药,百害而无一利。

“布尔,当你以爱之名做着助纣为虐之事时,就等同于将倾扇往入魔的方向引。你以为,一个不忘初衷心存善念之人能走上魔神之路?上古魔龙的预言并没有那么可怕,可惜的是,你们惯于自己吓自己,好戏尚未开场,却将所有后路斩断。”

话音刚落,黑透的天幕于微时乍亮。

滚滚乌云随漫天死气骤散,故是脚踏霁月,乘清风而来。

下一瞬,故是手持三叉戟,利落地在天幕上划开一大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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