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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鸣显然也意识到了些什么,他的身子微微挪动,不动声色的拦在了老人与少女之间,将少女的身形拦在了自己的身后,然后他才看向江浣水,压低了声音应道:“正是。州牧大人有何赐教?”
“无他,只是想待殿下与宁州百姓谢过左先生与天阙界,予我宁州的青年才俊们这天大的机缘。”江浣水笑着言道,态度恳切,以至于让在场众人听了此言都纷纷面露错愕之色,显然都无法相信江浣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
徐余年身为徐家的少公子,虽然平日里喜欢做些偷奸耍滑的事情,性子也跳脱得很,但终究眼界不小,自然也明白一旦动用宁州气运帮助天阙界驱动了这山河图,对于宁州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故而在江浣水说出此言的瞬间,徐余年便瞪大了双眸,发出一声惊呼:“州牧大人疯了吗?”
而之前与徐少爷颇不对付,甚至屡次出言挑衅的初七也无心继续之前的调侃,他仰头盯着翰星碑所在的方向,双手环抱于胸前,眉头紧皱,似乎对此也颇为不解。当然,远不止他们二人,诸如魏来徐玥等多少了解这山河图是何等事物之人虽未有如徐余年那般咋呼,但却大都眉头紧皱,面色凝重。
左鸣同样面有骇然之色,他仿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在听闻此言后于原地愣了数息的光景,方才反应过来,随即他盯着江浣水不确定的问道:“州牧大人的意思是同意太子殿下提议的将山河图作为此次翰星大会优胜者的奖励之事了?”
江浣水一脸的理所当然的应道:“此事利国利民,于我大燕的青年才俊们而言是不可多得造化与机缘,老朽岂有与这顺应民意之事为难的理由?”
只是他回答得越是笃定,左鸣心底的疑虑便更甚,至少他在一番以己度人之后,着实想不到江浣水能爽快应下此事的理由。
为此他皱起了眉头,神情古怪的盯着眼前这位一脸忠君为国之相的老人。
“只是不知这一次,天阙界准备在山河图中开放多少名额?”左鸣还在思虑着江浣水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些什么药,江浣水便再次出言问道。
左鸣先是一愣,随即那因为江浣水古怪的态度而悬起的心瞬间放下了大半。
他眯起了眼睛,
言道:“十位。”
“太少了。”江浣水摇头言道。
左鸣听闻此话,眉宇间的神色又轻松了不少。
天阙界有天阙界的谋划与布局,他此番前来宁州,明面上自然有各种由头借口,什么择良徒,什么亲大燕都是明面上说辞,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此行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让这大燕能让出一部分气运给天阙界撑开山河图,此事事关重大,相比于此,其他的各种算计,甚至是那渗透大燕的计划与此相比都显得不值一提。这背后自然有其隐秘的缘由,旁人难以知晓,但左鸣并不认为这样的定律对江浣水同样适用。
而一旦江浣水真的通过某些渠道知晓了此事,那他就应当明白天阙界此行的决心。这老家伙若是有些自知之明,就跟应知道此事绝非他能阻碍的。故而顺应此事,再以此为宁州谋取一些福泽,尽可能的换取一些利益,这才是一位明智的州牧此刻应该做出的选择,而江浣水的行径很大程度上符合了左鸣心中的逻辑。
这世上最可怕的人,永远不是修为通天的圣人,也不是手握滔天权势的帝王,而是那些你不知他所求何物的家伙。因为一旦一个人无所求,你便无法去预料他的行动,他的目的。而一旦你知道了他的目的,他行为便变得可以推测,可以预料,不再如之前那般扑朔迷离,就譬如眼前的江浣水,在明白他的目的后,左鸣便不再如之前那般疑惑重重,也不再需要去小心翼翼的思虑江浣水目的。
他的目光一沉,看向江浣水问道:“那州牧大人以为多少合适?”
“山河图在天阙界中驱动时,会开出多少席位?”江浣水反问道。
“三百二十五位。”左鸣沉声言道,天阙界将星榜共有一百零八位将星之位,而在确定将星之前,天阙界会确定将星数量三倍的预备将星,也就是诸如宋斗渊之流的家伙,这三百余位预备将星会在山河图打开时,连同着新任道子总计三百二十五人,一同被送入山河图中,在这山河图里经历各种历练,最后确定将星榜上之将星。
“那宁州也要三百二十五位。”江浣水微笑着应道,他说得极为轻松,好似这一切都理所当然一般。
“怎么可能!”左鸣下意识的便惊声高呼道。但话才出口,站在他对面的江浣水双眸忽的眯起,一股凌然的气息开始自老人佝偻的身躯中涌出,隐约间左鸣似乎看见了那佝偻的身形背后,有一头雄狮正立于天地间,与老人一道俯视着他。
左鸣的心头一震,他明白眼前这个老人似乎并没有如寻常政客一般与他讨价还价的心思,这老人此刻所言就是他的底线。想到这里的左鸣陷入了沉默,他虽然在天阙界还有些地位,但却并非将星,以天阙界的等级森严,他自然是没有机会去往山河图中寻一份自己的造化。但就掌教所透露的关于山河图中的讯息而言,每一次山河图的洞开,其所能给予众人的机缘是有限的,多一个人每个人能分到的机缘便少上一分。而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尽可能的多帮那位与他同行的少女获取机缘,之所以带上宋斗渊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而江浣水的给出的底线却与左鸣心中所设想的底线差异甚大。
可饶是如此,在这一阵思虑之后,左鸣却极为果决的点了点头,言道:“好!就依州牧所言,此次翰星大会前三百二十五名,皆可入我山河图!”
江浣水深深看了一眼这么快便给出答案的左鸣,他的神情有些古怪,亦有些诧异,但转瞬便压了下去,然后他侧头看向身旁的袁袖春,言道:“殿下听见了吗?就依着左先生应下的规矩,揭榜吧。”
袁袖春这时如梦初醒,不太确定的看着眼前的老人,显然是未有想到这件事情就这样被老人轻描淡写的定了下来。
“殿下的处境老臣理解,但做买卖商人尚且知道分利必争,哪怕要让利,那也得让到最少。更何况是治国呢?殿下争来一分利,说不得便是成千上万的百姓有了活命的机会,所以殿下记得,要时时争,刻刻争。”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也响起了老人的声音,言语间的规劝与语重心长让袁袖春一阵恍惚,暗以为老人是真的站在他那边的那么一位。
他木然的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走向那石碑,伸出手按向石碑,开始驱动体内的龙相之力,去改变翰星碑中关于翰星大会的规则。
江浣水侧头看了看那位满脸失而复得的喜色的太子殿下,老人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然后他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似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随即便转过了身子,独自迈步走下台阶。
人群开始自觉的分开,给这位老人如来时一般让开一条道来。
老人走得很慢,比来时更,也走的颤颤巍巍,步履蹒跚。
但他终究还是迈开了步子,踏上了一条被众人注视的路……
那条路朝着远方蔓延,崎岖、漫长、看不见尽头……
那条路背离翰星碑,也背离那位此刻满心欢喜的殿下……
又或者,也背离了那座远在万里之外的泰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