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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年逾三旬,容貌清俊,乃博士秦秀,字玄良。这秦秀不是别人,正是杜夫人未嫁与曹操之时,与秦宜禄所生之子秦朗的儿子。秦朗与曹林乃同母异父的兄弟,秦秀也算是曹璺的兄长。秦秀生性正直,学识渊博,虽无奈被召至司马师帐下却屡屡勇于直言,也因此在博士之任上一直不得升迁。
今日他见何曾等人围攻阮籍,本以为凭着阮籍的智慧可以轻松化解,谁知何曾气焰越来越嚣张,诋毁完阮咸不算又扯出嵇康,再说下去便危险了,便挺身而出道:“何大人请自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嗣宗他们不过纵情山水,以抒男儿豪情罢了,不像有些人虽整日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在堂上却只爱谈些街头巷尾、坊间轶闻,倒比那闺中妇人还要长舌,不知此等言行可与何大人所谈的礼仪廉耻相和?”
“你!”何曾听出他讥讽之意,脸涨得通红,“好,不说别的,就说阮咸不孝大逆之事,该如何处置?”
“说到此事,我也想请教何大人,足下素来以至孝著称,不知在家中是如何奉行孝道的?”
方才帮腔的一人道:“又一个不知人事的!何大人的孝行誉满天下,谁人不知?他不像某些人,只知道追求声色享乐,放浪形骸。他行事向来严谨有度,进退合仪。我听闻,何大人在家中即便与夫人相见也极守礼制,自己南面而坐,夫人北面而拜,两人饮罢酒即去,从不在子女下人面前有所逾矩,堪称行为之典范……”
“我方才所问的是何大人的孝行,怎么听来听去,都是些闺中琐事。他与夫人相敬如宾令高堂安心固然可喜,但与孝道方面,仅仅如此便称作至孝,未免过于夸大其词。虞舜孝感动天、文帝亲尝汤药、仲由百里负米、董永卖身葬父,古代先贤如此孝行,都不敢称自己至孝,何大人又有何面目列在其中?”
“你……”那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何曾也觉得颜面无光,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当面贬损他的名声。两人一齐朝司马师一拜,道:“大将军,阮籍行为放荡,纵容家侄行不孝大逆之事。秦秀出言轻狂,妄议孝道,此等人若不严惩,必将贻害无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望大将军明断!”秦秀也拜道。
“别吵了!”司马师一摆手,从坐榻上起身,负手踱到阮籍面前,咳了一声,道:“酒醒了么?”
阮籍一揖,没有吭声。
“不为自己分辩几句?本将军可以为你做主!”
“在下行事散漫,有悖于世,且嗜酒成性,难堪大用,请大将军将我免职问罪,以正法纪。”阮籍面无表情说罢,又是一揖。
“你……”司马师没想到他辩也不辩,这便认罪讨罚。他倒是希望阮籍与何曾他们好好对峙一番,最好弄得你死我活,置对方于死地。到时候他再出来论罪,好树立权威。一可警告阮籍,二可威慑众臣。如此,阮籍便可老老实实听命于己。岂料阮籍不吃这一套,索性来个认罪请辞,一时倒叫他无的放矢了。
这个劳什子从事中郎,阮籍根本不想做。今日趁着有人发难,正好来个辞官,免得因为自己再连累嵇康和阮咸。当然,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料定如今天下未定,司马师不会蠢到因小失大,轻易杀害名士。
司马师紧皱眉头,一时不知如何来啃这块外软里硬的骨头。但今日之事目的在于嵇康,必须有所动作。他冷哼一声,道:“颖考记下,阮嗣宗衣冠不整、行为散漫、不守礼制、罚俸一年。将此事昭示于众,以警天下士人!”说罢甩袖而去。
却说山阳竹林,本是极为僻静避世之处,近日也传来不少朝中议论,尤其是阮籍之事。这日,嵇康一并收到两封书信。一封是秦秀的,一封是阮籍的。
秦秀的信中,将曹林被软禁于邺城之事,阮籍被弹劾之事,还有朝政肃杀,司马师独揽大权之事如实相告,叫他心中有数,早作打算。阮籍的书信则告诉他说,自己一切安好,叫他莫要理会风言风语,以免被人抓住把柄,借题发挥。
嵇康读罢书信,忧从中来。虽在江湖之远,庙堂上的风吹草动又岂能不牵挂在心?洒脱的仅是此身此行,他的神与心一刻也未曾离开那座洛阳城。
而且,曹林被软禁、阮籍被弹劾,似乎都与自己有所关联,且仅仅是个开端。司马师刚猛暴戾,连结发妻子都能亲手毒杀,自己想要装聋作哑的躲祸,恐怕是躲不过。非但不能躲,还要加紧行动。有三件事情是当务之急。其一便是尽快与夏侯玄取得联系,加紧谋划刺杀之事。还要尽快找到锻造宝刀的奇石;其二是前往铜雀台看望曹林,看他还有何要事交代;其三么,便是对司马师虚假的忠孝礼仪之道,给予还击。但是,这样做无疑会暴露自己的立场,引起司马师的戒心,甚至随时引来杀身之祸。
究竟该怎么办呢?
他一筹莫展,来到院中散心,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绾儿蹲在地上,两手托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场恶斗。一条红黑相间的赤链蛇正在和一只巴掌大的蟾蜍对峙。蟾蜍为了不让蛇吞掉,拼命撑大肚子坚持着。而赤链蛇则吐着蛇信子,一动不动地死盯着猎物,伺机动作。
“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