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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按份收呢!”江月儿点着他,很有点扬眉吐气:“你这败家孩子,他们有的要伤腕子的法子,有的要治蛇毒的方子,有的要赤练蛇的消息,有的什么都要,你要按一份份地给价,我可亏死啦。我跟他们都说好了,一张三文钱!跟他们在街上找人写信一个价!怎么样?我聪明吧?”

杜衍:“……整天跟我在一起,你总算没那么笨了。”别说一张三文钱,一张一文钱他都得干哪!出门自己管帐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花钱如流水,这一路客栈住过来,他们当然不能住大通铺。但普通的客房,便宜的五十文,贵的二百文,就算他们再节省,这开销也很惊人哪。

就算把两个人的积蓄加起来,算算到梅州的路程,还不够这每晚住客栈的钱呢!

江月儿只当他是在夸奖自己,嘿嘿一笑:“那你写不写呢?”

“写!写!”杜衍接了笔,顺嘴指挥:“把灯拨亮些。”

江月儿在他身边坐下:“墨生,没听见少爷让你拨灯芯吗?阿敬你瞅我干嘛?难道你准备把这二十八张一块都写了?”

杜衍:“……”她一下午把今天住店的钱都赚回来了?!

不提江月儿叫杜衍如何好生另眼相看了一回,晚上把那些小商贩要的东西都写出来,已经到了很晚,第二天,几个人都差点没起来。

但江月儿想到能赚回来的银子,整个人立刻又精神百倍:“金大叔,你看是不是这么些?”

金四有点了点,一一分发,又居中帮她收了钱,笑道:“看来这读书的确能赚钱哪,这短短的一晚上,江兄弟你就赚了别人一旬才赚得到的钱。”

时下小户人家二两银子就能过半年,去别处帮佣,一月一百文两百文钱其实正常。所以说,江月儿说的她娘一个月给她一百文钱,其实已经算很宠她了,相比之下,兰少爷那个冤大头的月钱才是真的高到不像话。

江月儿把钱给了荷香叫她装起来,转身跟金四有笑道:“可我这活也就能赚这一次,跟别人,跟金大叔你们这赚大钱的怎么能比?”

金四有他们也就是想到这一点才没有人眼红,商队里一共才这么些人,舍得出钱找江月儿买方子的人就更少了,她早想到了这一点。

果然,这一整天都没有其他人找江月儿买方子。

她也不失望,昨天那八十四文钱已经是意外之喜,因此,她一整天都乐呵呵的。怕金四有,华镖师这些出了主意的人见自己赚钱了有意见,还把自己昨天在前一个小镇买的咸菜一人分了点儿。

有些人看她懂得做人,嘴又甜,慢慢也就消了心里那点疙瘩,继续跟她说说笑笑起来。

而经了这一遭,只要她不跑得不见人影,杜衍也不再狠管着江月儿,令她接下来的行程更加如鱼得水。

转眼十天过去,除了路上发了笔小财外,在第六天路过一个叫桃源的县城时,江月儿和杜衍还一人写了一封信寄到松江和杨柳县,把这路上的见闻都写进去,让家里人宽心外,再没有其他的事发生,此行的终点达州终于到了。

金四有站在城门口跟江月儿依依不舍:“江兄弟,你有空一定来我家玩哪,还有,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总没错的,你别再碰到谁就随便跟人掏心掏肺的,我跟你说,外边人可不像大叔这样心善,多的是骗子。”

他是真心喜欢这个扮成男孩,活泼又虎气的小姑娘,要不是愣是没问出她家在哪,他都恨不得自己去信让她家里人来捉她回去了。

他见识得多,这几天跟江月儿接触,早从说话的细节中猜出这几个孩子出门必然是没跟大人说的,光是想想,都不知道家里的大人该有多着急了。

江月儿笑眯眯看杜衍一眼,安慰金四有:“大叔你放心吧。骗子骗不到我,要是有谁敢骗我,我保准让他后悔当骗子。”

杜衍:“……”说话就说话,看我做什么?!

送走不放心的金四有后,江月儿问杜衍:“接下来我们干嘛?”

杜衍道:“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得给家里去封信了。”

一提到家里,江月儿情绪低落下来:“阿爹阿娘肯定急疯了吧?”

她阿爹阿娘何止是急疯了啊?

一收到杜家的急信,江栋和杜氏连夜收拾了东西就赶到了二十多年未曾踏足的松江。

傅家坊杜宅早就是愁云惨雾,王婶开了门:“你们?姑爷,大姑奶奶?你们怎么回来了?!”

江栋匆匆进门,问她:“莲香呢?她说了什么没有?”

王婶忙跟上来:“在柴房里,老爷跟夫人都审了她好些遍了,这丫头就知道傻吃傻玩,竟然什么都没发现!老爷夫人,你们快看哪,看是谁回来了!”

一家人在松江团聚,却不见喜色,米氏直掉眼泪:“都怪我没看好孩子,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杜氏忧心女儿,还得安慰老母亲:“阿娘,这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了。月丫儿那孩子从小就野,是我们没管教好,连累您跟着操心,她要是这回,这回——”终是忍不住,跟着哭了出来。

看两个女人事情没说几句就先哭成了一团,江栋只好咳嗽一声,提醒道:“岳母大人,夫人,我们还在说着孩子们的事哪。”

杜老爷也劝老妻:“你别跟着添乱好吗?我们前几天不是打听出来,虎威镖局接了两个孩子,两个大人的镖去达州吗?虎威镖局一向在松江信誉好,从来没失过镖,他们肯定没事的,别自己吓自己了好吗?”

“虎威镖局?岳父大人信里没说啊。”江栋道。

杜老爷道:“当时知道他们跑了,我急着通知你们。后来我领着老王在车马行和镖局,还有码头各打听了好几圈,估摸着那应该就是他们。可惜他们在镖局里留的不是原来的名字,但根据镖局人对他们相貌的描述,应当是他们无误了。”

“那阿爹你能肯定一定是她吗?”杜氏追问道。

杜老爷叹气道:“希望是他们吧。”

江栋在嘴里念着“达州”,提起包袱霍地起身往外走。

剩下的人吓了一跳,赶紧拦住他:“相公/女婿,你干什么去?”

江栋扶着包袱,道:“我这就去达州。”

杜老爷急道:“你怎么也急糊涂了?这两个孩子既然留的信说要去游历,那必然不止达州一个地方,万一你去了,扑个空怎么办?”

江栋只好回身坐了下来:“那岳父大人,您说该怎么办?这两个孩子,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呢?”

杜老爷却哼了一声:“你家丫头胆子为什么这么大你心里真没数?”

江栋一怔,听杜老爷忿忿说出下半句话:“我看哪,都是跟你学的!当年你跑得无影无踪,现在知道你爹娘担的什么心了吧?”

江栋苦笑:“……岳父大人,这时候不是翻旧帐的时候吧?”

杜老爷道:“这叫翻旧帐吗?这叫追本溯源,你想教好孩子,得先把你这歪了的根子正一正才是。”

江栋:“……”

见杜老爷还有滔滔不绝之势,米氏忍不住了:“行了行了,还没完没了了?你还骂女婿呢,我看哪,要不是你那天在月丫儿生日宴上揭她爹的老底,我的两个乖孙儿能想到这样的馊主意吗?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杜老爷:“……”杜老爷有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是不太记得那天喝酒他说了什么话,可奈何老妻一有功夫就在他面前骂一顿,这时候想翻脸不认也没那个底气啊!

好在这时候杜宅传来了敲门声,王叔开了门,手里拿了封厚厚的信,神色有些怔忪:“老爷夫人,表小姐和杜少爷来信了。”

“给我看看!”几个人同时叫了起来。

江栋一把夺过信拆开,念道:“外公,外婆慈亲台鉴,不孝孙儿月丫儿,衍哥儿……”

江月儿和杜衍合写的这封信很长,江栋念了很久才念完,连江月儿寄来的小本子都没放过。

念完之后,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幸好没事。”心道,哪天要是回了家乡,一定要到爹娘面前好好再认一回错,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哪!

不过,他还想再看一遍的时候,信被一把抢过:“来让我看看。这两个孩子,才出过一次远门,怎么可能像一点苦头都没吃过的样子?我不信。”

信的前半段主要是虚心认错,后半段则在着重描写他们的行程。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来,他们每天过得非常充实,江月儿甚至还交到了不少朋友,还靠着那小册子赚了些小钱,这些她都巨细糜遗地写了上去。

本来杜衍嫌她写得啰嗦,但江月儿有她的道理,她说:“我不把我每天干什么都写出来,阿爹阿娘会更担心的。不止我写,你也要写你每天干了什么,我可不会代你写。”

好吧,不管最后江月儿是说服了杜衍,还是镇压了杜衍,弄得到桃源县寄信时,两人的信都差点放不进一个信封。那驿使还以为他们寄的不是信,而是书,硬是找他们多要了五十文钱。

这五十文钱的作用到了这时候就出来了,读完了信,杜家的四个大人的焦灼明显少了一些。

杜老爷道:“虽说信上孩子们没吃苦,但也不能任他们流落在外。也不知道他们的钱够不够,万一不够——”说到这里,他声音颤抖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还是江栋问道:“他们的钱是哪来的?”

杜老爷叹气:“这事我问了莲香,她说她家小姐出发的前两天去了兰家,找兰家的少爷卖了两幅画,得了二十三两银子,路费可能就是打这来的。”

“二十三两银子?月丫儿的画卖了这么多?”江栋讶道:“她莫不是最近画技大进了?”

“这是说她画技进不进的时候吗?”杜氏怒道:“听阿爹说。”

杜老爷道:“我只知道这二十三两银子,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手上就有这些。”

“手上只有二十三两银子他们也敢出门,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可要怎么办哪?”杜氏着急地又要哭出来。

江栋自从见了那封信之后,心就定了一半:他能在少年时代独自远游,心性与其他人比当然不同。

他能够从女儿的信中感觉到她的快乐,她在信里写的东西也表明了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想得比他当年想的周全多了。

只是身为父母,不管觉得儿女再不需要自己操心,还是会本能地要多想,多担心一些。

他想了想,问道:“岳父大人说的兰少爷不知道是何人。”

杜老爷便把兰少爷和江月儿杜衍的渊源说了,还道:“发现他们不见的当日,我就亲自去了兰家庄打听,只是这两个孩子事先连严家的老二都没说就悄悄跑了。”

“那兰少爷家是做什么的?”

杜老爷道:“兰少爷的父亲兰镜明是这一任的江南盐务使,母亲是松江人,秦半城的女儿。”

“江南盐务使?”江栋重复了一遍,也是盐官?那么,两个孩子跟兰家人结识,会是巧合吗?

“女婿,女婿?”

一只手在江栋眼前晃了晃,江栋回神过来,杜氏嗔怪道:“你发什么愣?爹在叫你,你听不见吗?”

江栋站了起来:“我去兰家庄一趟。”

“不行!”杜老爷断然否决。

米氏也一脸急色,就连杜氏都忧心忡忡地拦在他面前:“相公,你不能去。你忘了——”

江栋苦笑一声:“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去兰家庄一趟,这位兰大人或许不认识我呢?”

“那他或许也认识你呢?”杜氏生怕他一着急先走了,急得拉住他,道:“相公,你当年在的名声这样大。保不齐兰大人一家人在哪见过你,把你认出来了,我们一家子就都完了!”

“那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江栋焦燥道:“现在是我女儿不见了,我怎么能在家枯等?这叫我怎么忍得了?”

杜氏却很坚决:“忍不了也要忍!月丫儿现在看来,她还是平安的,若是相公你被人认出来,连我们一家子,包括我爹我娘都要搭上!你忍心吗?”

杜氏的话字字句句都切中了要害,江栋颓然下来:“那,我现在怎么办?”

“你在家等着,”杜氏重重捏了下他的手:“我去兰家庄,见见兰夫人。”

……

江月儿还不知道她爹根据她的交际圈子快要猜出了他们的动向,她被困在达州已经快三天了。

那天回到客栈写完信的当天晚上,杜衍就病倒了。

要不是挨着他睡的墨生听见他晚上说胡话,觉得不对劲,把他们叫起来去喊了郎中,他们才知道,杜衍早就发起了烧,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到了半夜的时候,低烧转高烧,连郎中都说,若是晚一点,说不定他就烧傻了。

只是现在的情况也不好,杜衍烧了一夜,第二天傍晚才彻底降了烧。

郎中又来看了一趟,千叮咛万嘱咐,说他现在要好好静养个十天半个月的,千万不能劳神。

几个人没办法,只有在达州滞留了下来。

而且为了不打扰杜衍的休养,也是为了不过病,江月儿和荷香只好又开了间房。达州是一郡首府,在这里住店,一个小间就是二百文钱一晚上。

四个人一天至少要用小半钱银子。

再加上请医用药,江月儿算了算赚的银子,差点没急疯:“已经用了十七两银子了,这钱也太不经花了吧?”

杜衍挣扎着要起身,江月儿摁住他:“你干嘛?”

杜衍虚弱道:“我想法子赚点钱。”

“行了吧,”江月儿给他盖严了捂住:“你好好躺着别再生病就是赚钱了,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杜衍:“……”这话,好像该是他这个当男人的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