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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府前殿尚未修好, 后殿又有女眷,就把杨大人暂时安排在了花园小楼里。那座小楼虽然不像正殿那样大修大改, 但因周王暂住其中, 为了他住的方便,宋时装修正殿时就叫人顺便在楼里装了套上下水。
在现代人的眼光里, 哪怕有红漆雕花, 矜贵到跟慈禧的一样铺着香灰的官房;哪怕洗手时有人用金盆跪着端到面前;洗澡时有多少宫女伺候, 能随时加热水, 也不如一个现代卫浴室。
加个带镜子的洗手池、一个冲水马桶、一个淋浴器, 幸福指数能提高好多。
洗手池旁还搁着半透明的鸭蛋形热制皂, 能彻底洁净手上油污, 再用流水冲洗, 洗得更彻底、更干净。
杨大人冲干净手,拿毛巾擦了擦,叹道:“早听说宋大人的令尊修府衙时爱在屋里修水道, 上下水俱通, 他做儿子的竟也是一样的爱好。不过有这水喉果然方便,水竟还温温热热的,难不成是你们现提了热水上去?”
派来服侍他的小内侍应道:“这倒不是, 宋大人使人在屋后装了个二层高的水塔, 塔上的水箱是个敞口的,如今正是夏日,白日里水晒得久了自是温热,洗手洗脸都可不必另打热水了。”
那淋浴和浴缸又接到旁边隔出的一个灶间上装的水箱里, 灶里烧好热水倒进水箱,隔壁就能舒舒服服地放水沐浴。
杨荣就是福建人,对宋时这福建考出来的状元也算有半个乡里之谊,对他也曾多有关注。老家建安的亲友更对宋时百般推崇,家中也装了他们父子任上弄的“自来水”,是以他用上这水时倒也不像别人初用的那么新奇。
不过他曾听说京里有人学着装了宋家这种自来水,冬日里水管被冻破,水喉拧不出水,破处却冒得到处都是水,是以不曾装过。汉中虽然地气温暖,可也要过冬,总比不得广西、福建那等冬日不结冰的地方,他给王府装自来水,就不怕到冬天水管结冰,不能使用么?
还是说宋大人那管子有什么特异处,能应对寒冬?
他不禁有几分好奇,叫人带他去看水塔。
说是水塔,其实只是楼后一个高高的木架子上架了个陶水缸,陶管从缸下缘伸出,穿进墙里。水箱上方缘着屋沿伸出个横杆,下头有麻绳吊着两个圆形的滚轮,轮下方吊着个水桶,另一端的绳子系在木架上。
给他引路的内侍便指着绳子说:“大人请看,这绳子就是提水用的。平日倒水时就把绳子解开,从井里提来水倒进这桶里。桶口这里也穿了条绳子,水桶升上去后拉一下这绳子,水就流进这水缸里了。”
用这个滑轮比桔槔省力,也省地方,年小的内侍都能拉动满满一桶水。
杨大人不曾见过滑轮组,听他说得这么好,倒有心试试,便叫他解下绳子,打些水过来试试。
内侍满口答应:“花园西北角就有水井,大人稍待,小的就去取水。”
其实这小楼前就有防火的水缸,那小太监却不从这缸里舀水,而是要到园子角落的井里取水。
那口井的井台是完全封死的,是以杨荣初进园子时竟没发现它是口井。井台石面上竖着个黑沉沉的、铁铸的圆顶柱子,前面伸出一个短管、后面有个长把手。那小内侍过去喊了两句,便有看园子的人提着桶到那东西前,握着长把手一压,一股水流便从中涌出。
杨荣心中猛地一动,大步走到井前,叫那管事先让开,自己试着压了一下。
居然十分轻松。
他以为这生铁铸的东西要费多大力气才能压上水来,却不料以他的身体,只用两三分力气便能轻易将把手压到底。压得快些,水流便一股接一股地喷涌出来,如山间清泉一般,很快便盛满了一个水桶。
他拿舀子舀起来尝尝,竟纯是甘甜的井水味道,没有丝毫铁腥味。
一个铁疙瘩做的压水器具,压出的水竟不沾铁腥味,这是如何做的?
这念头在他脑中转了一瞬,很快又被更要紧的念头覆住——若这压出来的水不是倒进桶里,而是直接在下方挖一道水渠引水到田间,岂不可以省却许多浇地的力气?
西北边陲少有河溪水渠之类,军屯的土地多半也是要打井水浇地,军中要用铁铸一个压水器具又不似民间百姓那么费力,回头叫人多打些这种铁水具给各地军屯装上,岂不也有利屯垦?
他这些日子为着边军抓壮丁的事日夜操心,看见水井直接便想到灌溉,想到灌溉更想赶紧见见弄出这压水器械的宋知府,仔细问问他是如何做出这东西的。
桓凌这御史与宋知府其实不相统属,连周王也是镇抚军事来的,无事不能插手地方政务,可他这陕西巡抚却是专管本省军政两项,叫知府来问政正是职分内的事。
宋大人在调着花样找理由到周王府蹭吃蹭住了一个月之后,终于可以不用编任何理由,大摇大摆地进王府了。
他听到上官传唤之后,半点没有寻常做地方官的见天使时的激动和紧张,大袖一挥,将这份喜悦传递给了同衙的几位下属:“今晚本官不能回来开会了,赵兄代我主持一天会议,有什么问题明日再报与我知。”
赵同知脸上每条皱纹里都酝酿着欣喜的笑意,拱手应道:“大人只管放心过去,咱们府里今日又没有什么人命要案、水旱灾荒的大事,下官自然都处理得来。”
虽然没有送瘟神那么露骨,也和他前世旅行社员工听说领导要出门的神色十分一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