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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孩子放跟前玩着,家里也没什么事, 李曼青舒舒服服的窝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
自从过年后电视里就一直在说香港回归的事, 换了几个台都要么没节目,要么只放新闻, 她看了会儿觉着眼睛疲劳了, 准备出门吹吹风,让眼睛歇会儿。
上辈子不到四十岁, 她的眼睛就被熬坏了, 永远忘不了那种看什么都昏花不清, 像带雾气的玻璃的感觉。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眼睛,做一个到八十岁还能耳聪目明的老太太!
把两小只提溜到院子里,她去哪儿就把她们放哪儿, 正准备带她们去干妈家玩呢,门口就有人喊“曼青在家吗?”
这是蒋玉兰的声音。
李曼青赶紧把门开了, 果然是她, 正提着个竹箩筐, 里头卧着几只细细长长的东西, 散发出一阵沁人心脾的异香。
李曼青情不自禁深深地吸了一口。
“呀!真香啊!嫂子快进来。”她挽着蒋玉兰的手进院子,搬了个草墩来给她。那阵异香越来越浓了。
蒋玉兰也不坐,见她皱鼻子的模样,笑得跺脚, “哎哟你可别吸了, 就在这儿呢!”把箩筐往前推了推。
李曼青低头一看, 果然是那几根细长的东西,准确来说应该是植物。
名叫芋头花。
茎杆跟芋头叶、荷叶差不多,粉红粉红的,又细又长,顶上开浅黄色半包的花,中间有黄黄的香喷喷的花蕊。她上辈子非常喜欢吃!
可惜却很难买到野生的,菜市场里能见到的都是人工种植出来的,香味儿远远比不上野生的纯粹和浓烈。
而且,要说它香的浓烈吧,它又不是香水那种浓烈,而是特别特别香,一种清香,香到李曼青觉着她可以闻醉掉的感觉。
她曾经想过,如果有一种香水能让她心甘情愿花钱买的话,那一定是芋头花香味的。
“怎么样,香吧?”蒋玉兰得意的扬起箩筐来,让香味更浓了。
李曼青抱着她胳膊问:“嫂子哪儿来的芋头花?”这几天能开的应该还不多,一般春天才会比较多。
“我娘家摘来的,他们在山脚下有片地,挨着河边,早几年前随便埋了几个老芋在里头,说是长了叶子可以割回来喂猪……后来发河水全给冲走了。谁知道这几天突然又长出来,还开花了!开的还挺多,就给我们送了点儿来。”
蒋玉兰喝了口水,笑道:“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些稀奇古怪东西,就给你送几朵来,也没多余的,别嫌少啊……”
李曼青感激还来不及呢,赶紧道:“多谢嫂子惦记着,我确实就好这口呢,都多少年没吃过了,今天沾嫂子的光可有口福啦!”
蒋玉兰高兴极了,任是谁做了人情都想得几句好听话的。李曼青嘴甜会说话,为人又沉稳,她倒是庆幸交了这么个朋友。
李曼青还想留她多说会儿话,反正自己在家也没事,但她说儿子快放学了,得回家做饭去。走之前问她会做不,别做不好会麻嘴的。
所谓的麻嘴,就是芋头花里有什么特殊的物质,估计就是跟异香有关的,处理不好的话入口特别麻,有时候麻到嘴唇、舌头都不听使唤,一点儿知觉都没有,甚至连喉头都会麻痹。
所以一般人处理不来,干脆就不吃。
但李曼青不一样,她上辈子没少吃这东西,后来连附近小饭馆的老板娘都找她帮着处理,因为她的技术有了小小的“名气”。可以蒸茄子吃,蒸臭豆腐,蒸蛋羹,蒸火腿,蒸洋芋……吃法多着呢!
其余的家里都有,只茄子没有,正好,她偏偏想吃蒸茄子的。
送走蒋玉兰,她把孩子交给老爷子看住,自己拿着钱包上街买茄子去,他们菜园子里没有,但菜市场应该有大棚里种的。为了防止两个小捣蛋鬼碰到芋头花,她还专门给放厨房里,把厨房门给关上。
刚巧在菜街遇到大姑姐,也正买菜呢。
“大姐你要买啥?别开火了,过来我们那边吃吧,今天有好东西呢!”
“啥好东西?”唐丰莲穿了身驼色的羊毛大衣,配上大波浪的头发,特别显气质。
“芋头花!玉兰嫂子给的,平时还吃不到呢。”
唐丰莲果然心动:“哎哟,那有口福了,正好芳菲去学校了,她爷爷奶奶回老家看油菜去了,跟你姐夫两个人还真不知道吃啥……”
李曼青明白这种感觉,有孩子在,问她想吃啥就买啥,不用费力想什么样式,但自己做主的话就难了,菜市场的菜每天就那几样,看来看去也没食欲。
大姑姐说双们爱吃鱼,她又去买了条鲫鱼,给她们煮鲫鱼豆腐汤喝。要不是李曼青拦着,不知道她还要买多少别的。
两人满载而归,许多吃不上的都直接放厨房,天气冷不容易坏。
说好让大姐夫也过来,刘莲枝两口子上同事家做客了,杨丽娜要上班,只有哥哥和小辉在,李曼青也把他们叫过来,大家帮着七手八脚做饭,速度倒是挺快的。
她跟大姑姐在厨房里一个切,一个炒,配合的挺有默契。不妨突然听见一把惊叫声,李曼青吓得锅铲一抖,赶紧三下五除二铲盘子里,往烧得正旺的锅里加两瓢水,才有空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院里,小辉正指着地上细细长长的东西叫“大蛇”,显然是被吓到了。
李曼青正要安慰他说没事,这是花花,突然发现不对来。她明明把芋头花放在高处的啊,好好的在箩筐里,怎么会东一朵西一朵的散落在地。
“小辉告诉姑姑,这些花花怎么在地上啊。”
小家伙摇摇脑袋,他是真不知道,他看见的时候就已经在地上了,但他表达不出来这么复杂的情况,只会摇头。
李曼青正想捡起来,突然就听一把怯怯的小嗓音在背后响起:“妈妈,羊羊。”
是大双。
平时挺开朗活泼的小丫头,居然有点害怕的样子,怯生生的看着她,仿佛知道自己做了坏事,理亏了。
李曼青对她闺女还是了解的,一看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她捣的乱,在她屁股上打了两下:“妈妈放着的东西谁让你乱翻的,不许再乱拿了啊,不然要打手手,知道不知道?”
她说这么长串,小丫头其实根本听不懂,只一个劲的叫“羊羊”。
“哪里有羊羊,咱们家的是狗狗,你最喜欢玩的大狗狗。”说过,锅里火还旺着呢,她也来不及跟孩子多说,赶紧进厨房炒菜了。
“大双叫什么羊羊呢?”
“哦,隔壁买了头山羊来,说是养到清明节要杀呢,天天叫得厉害,小丫头跟着学羊叫,可起劲了!”有时候想起来就指着隔壁叫“羊羊”,意思是要去跟她素未蒙面的“朋友”见面呢。
老太太在家倒是会抱她去,李曼青可没这闲工夫。
过了一会儿,几个素菜炒好了,李曼青开始准备炖茄子了。
刚出来到院子里,就见大双还站在放芋头花的箩筐前,委屈巴巴地叫“羊羊”。
“好了,这儿不是你玩的,快去找哥哥和妹妹玩小火车好不好?妈妈做花花给你吃。”
她用纱布包着手,捡起地上的芋头花,小心的把外头丝缕给剥了,这层筋筋是吃不成的。而且手不能直接触碰,有的人会过敏,即使不过敏也会觉着手麻手痒。
顶上黄色的花蕊更加不能碰,那可是“毒性”最大的地方。
她没注意到身后的大双在挠手手。
等都快剥完了,见地上有两朵的花瓣被撕扯过的痕迹,花蕊也扯得东倒西歪,也不知是谁弄的,手肯定痒了吧。
正想着,突然反应过来,这“捣蛋鬼”不正是她大闺女吗?
她赶紧回头,见大双果然在不停的挠手,抓耳挠腮,她赶紧叫大姑姐出来把孩子抱开,自己放下芋头花,去水龙头下用肥皂洗过两遍手,才敢过去看孩子。
大双白白胖胖有小窝窝的手已经红了大片,虽没起包块疹子,但看着就是不正常。
脖子上被她抓过的地方也一样红了,跟原本雪白的皮肤比起来,显得触目惊心。她终于知道大双刚才说的是皮肤“痒痒”,而不是隔壁的“羊羊”了。
也不敢直接接触大双的皮肤,怕又加重红肿,只隔着衣服抱住她,问:“大双还痒不痒?”
“羊羊。”小丫头委屈极了,妈妈都听不懂她的话。
她几乎没有过这种皱着眉头扁着小嘴巴的模样,委屈巴巴的,肯定是难过到一定程度才这样的。
李曼青心内着急,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小丫头听不懂,只会说痒,她肯定是觉着那细长的东西像大蛇,大蛇是她最喜欢的,所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拽起来玩……真是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
就不能像人家小双和小辉,胆子小小,乖乖的在旁看着,不上手摸肯定就不会被麻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怪她的时候,只能先带去医院看看再说。
她顾不上穿外套,让大姑姐帮忙看着厨房,抱起孩子就往医院去。
一路上跑得快,吹了点凉风,又帮她小手手“困住”,等到医院门口的时候,红肿已经消退大半,只有淡淡的粉红印子了。
李曼青终于松了口气,一面挂急诊,一面问她还痒不痒。小丫头摇摇头,看着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白大褂”们,一个劲的摇头。
也不知道是说“不痒了”,还是说“不想看医生”。
不过也管不了了,没几分钟就轮到她们,她把孩子抱进去,将经过给说了,大夫居然“噗嗤”的笑出来。
“没事没事,都不红了,只是记得以后别再让她碰了,可能是对那东西过敏。以后要确诊过敏源的话,再带过来。”大夫又当闲话说了句:“也不一定就是过敏,那鬼东西就是这么作怪。”
大双见可怕的“白大褂”笑了,赶紧躲到妈妈怀里,不敢看他。这倒刚好把一截小臂和手腕露出来,大夫细细的看了两眼,说没事,已经消退下去了。
李曼青抚着她的后背,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温柔的问:“大双告诉妈妈,还痒不痒?”
小丫头摇头。
李曼青也确实没看见她再抓挠了,应该是真不痒了。
大夫又看眼睛鼻子,见也没鼻涕眼泪啥的,又再次说“没事,以后注意点,不要吃不要碰。”
李曼青自然说要不还是开点药吧,大夫直接说是真的不用吃药,待会儿不用到家呢,肯定就散完了。
李曼青半信半疑,她从来没过敏过,不知道这病是什么规律,而且大夫都说了还不一定就是过敏呢。
一路都在看孩子,见她是真早忘记刚才的抓耳挠腮了,见到路边有卖东西的就指着要。李曼青夸她:“咱们家大双可真乖,真勇敢!一点儿也不哭,连哼都不哼一声,以后也要一直这么勇敢,知道吗?”
大双笑嘻嘻,就是要东西。
“喏,今天大双最勇敢,不哭不闹,妈妈买个气球奖励你吧!”给她拿了最喜欢的大蛇形状的,又给小双拿一个小猫咪的,给小辉拿一个篮球形状的。
等到家,果然连手上都不红了,消退得一干二净。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老爷子自责不已,其实那箩筐是他拿下来的,当时要在下面找东西,箩筐拿下来就放地上了。谁知道刚好有人来找他有事,他就先出去了,没想起来再放回去。
等回来的时候才听丰莲说大双被“麻”到了。
“乖乖怎么样?都怪爷爷,忘了把东西放回去。”又问医生怎么说。
“没事,就当给她锻炼锻炼抵抗力。”
唐丰莲也摸着大双小脸颊说:“怎么咱们大双就是手这么闲,怕是见坨臭狗屎都得翻个个儿看看的吧?”
所有人哈哈大笑,她爸妈小时候都不调皮,怎么到她就皮得不行。
还真让她说对了,大双的好奇心不是一个“强”字可以解释和概括的。家里大大小小十几间屋子,每一个角落几乎被她翻遍了,有一次在堂屋里翻电线,被李曼青狠狠的打了一顿,小手和屁股都打红了。
有一次把装香油的壶弄翻了,半瓶香油“咕噜咕噜”流了一地,李曼青又把她揍了一顿。
这次不用揍她了,因为她已经付出代价了。再见到那堆“蛇蛇”知道避开,忍住好奇心不去碰它们了。
“怎么,这芋头花还吃不吃?”所有菜唐丰莲都做好了,只等这一样。她心里倒是非常想吃的,但侄女刚被“麻”了一回,自己就忙着要吃好像不厚道。
“吃!不吃今早都白忙活了。”本来就是叫他们来尝鲜的。
李曼青让大姑姐帮她看着孩子,自己继续用纱布包着手,把剩下的给摘了,再将不要的花蕊和筋筋皮皮啥的全扔垃圾桶,又把垃圾袋紧紧的打了两个结。
既然要炖茄子,那就先化满满两大勺猪油在锅里,不用葱姜蒜,直接油热了炒茄子和芋头花,几秒钟后炒到茄子变色但还没熟,立马盛出来,放搪瓷盆里炖起来。
说是炖,其实也就是隔着水加热,相当于蒸。
半个小时后,浓郁的香味儿开始弥散开来。老太太刚进门就闻见,还奇怪是什么味儿呢。
一听说是芋头花,也惊喜不已:“呀,曼青还会做这个啊,丰年他们小时候我做过几次,每次都把他们麻得吃不下饭。”
唐丰莲配合的说起小时候的事来,说自己虽大了几岁但也没少被她妈“毒害”。
李曼青胸有成竹:“没事,我今天做的不麻,妈大姐你们就等着尝尝吧!”
所有人摩拳擦掌,刚把碗筷摆上桌,唐丰年带着几箱水果回来了。
原来是他搞定钢材这块大头,心情畅快不少。出了煤矿就上拖拉机,回到县城的时候还一点不到。
下了拖拉机就是菜街,旁边有卖水果的,见到绿油油圆溜溜的柠檬,他不由的想起去年吃的柠檬鸡。
她媳妇儿做这些稀奇古怪得东西倒是挺好吃,他也不问价格,让卖水果的给他抬了一箱,又给买了几斤橙子香蕉,是两个闺女爱吃的。
小双见到黄橙橙的橙子,立马气球也不玩了,过去抱着爸爸大腿要吃的。
唐丰年心头大石落地,又见闺女这么亲他,真是说不出的畅快,洗了手立马剥两个给她们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