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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破云剑已名动江湖,“慕清商”三个字几乎成为年轻侠士梦寐欲成的憧憬,不知多少人白衣负剑,却难效三分清贵风流。这名声传遍中原是美谈,传到迷踪岭却如巨石投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然而,当代赫连家主赫连绝正值壮年,眼界也非老朽之辈可比,大楚国力与日俱强,关外异族却困于囹圄争斗,纵能起事却难成事,赫连氏虽不能跳了这艘风雨飘摇的船,却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慕清商一个孤子能有今日成就,当年带走他的人若非一方豪强也该有绝世武功在身,背后师门友人难说牵涉,与其施加威重招惹后患,不如示以旧恩拉拢关系。
暗客们带来了一支已经锈迹斑斑的雕花银簪和一封赫连绝的亲笔信,上书:“昔时燕雀化鸿鹄,挣脱樊笼入长空;可怜朱颜辞碧树,零落风尘不复初。”
慕清商从小记忆便好,能从一根弯钩细针上认出沈留,怎么会忘记曾经对自己视如亲弟的贴身侍女梓颜?
梓颜是赫连家收养的女暗客,可惜学不来杀人,又因姿容被当时身为少主的赫连绝垂青,便留在慕清商身边监视看顾,轻省却不被人轻视。然而少女心底柔软,本就可怜稚子无辜,那年他被肃青道长救走,也是梓颜帮忙打了掩护,然而年少不懂这背后多少风险,长大之后才知道那女子放他海阔天空的代价,或许是自己粉身碎骨。
他不是没想过回去看看,却是不行也不能。
直到如今,十三年的时间让无能为力的九岁稚子变成一剑破云的慕清商,他从这短短二十八字里嗅到不祥的味道,纵然迷踪岭内诸般可怖记忆犹新,依旧仗剑去了。
然而他终究来得太晚,昔日明艳如花的少女已香消玉殒,坟头草已经长到慕清商的小腿,别说墓碑,连个坟包也几不可见。
赫连绝在这坟前告诉慕清商,当年梓颜放走他后就被暗客抓住,扭送到家主面前,用了数种刑罚,也没说出是谁带走了慕清商,最终更是为了害怕自己不堪酷刑,生生咬断了一截舌头,自此成了哑巴。
赫连氏长老怒不可遏,赫连绝心知救不得她便说一刀断首落个痛快,然而家主却让人废了梓颜武功,让她从地位高人一等的武侍成了连舞姬都不如的贱婢。
赫连一族是塞外起家,颇有异族习气,易妻换妾的习俗虽然被废止,但区区一个贱婢玩物,身为主子自然是谁都可糟蹋侮辱。两年后,梓颜挣命生下了一个男婴,还没来得及抱一抱,就死于血崩了,若没有赫连绝开恩,恐怕尸体都得喂狗。
她死了,却留了个孩子下来,可谁知道他亲爹到底是谁?没有人看重他,也没有人在意他,赫连绝给了他名字、赏他口饭吃已经是天大恩德,哪有慈悲心去管他?
“他叫赫连御,已经十岁了。”赫连绝转头看着慕清商不知何时蔓延血丝的双眼,“十三年人事全非,当初做下决定的长老大半都已作古,你有多少怒火无处可宣,但你也知道不管赫连家究竟如何,也曾保你母子活命,而梓颜给了你脱胎换骨的现在。”
慕清商五指成拳:“我母子欠赫连家的命,在此予你一诺,只要不违道义是非、不伤及无辜之人,就替你做两件事;至于梓颜的尸骨,我要迁走重新安葬,她的孩子也要跟我走。”
赫连绝断然拒绝:“你带他一走了之,我该去哪里找你应诺?”
慕清商自然不会说出忘尘峰所在,然而他与赫连绝之间并无信任,眼下就犯了踌躇。
“赫连御总归是赫连家人的子嗣,今日之后我会把他收为义子,叫他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赫连绝勾了勾唇,道,“你说的承诺,现在就可兑现。”
慕清商皱眉,就听见赫连绝道:“我膝下有两子,希望你能收其中一个为徒。”
他将算盘打得很精,所谓“天地君亲师”,一旦结了师徒就是仅次亲缘的紧密联系,赫连绝自己武功高强,却要疲于应对家族嫡庶之争和关外势力,教导后代便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单看慕清商的成就,就算教不出怎样的奇才,也不能比现在更差,还能将此人绑在自己的船上,何乐而不为?
慕清商深深看了眼梓颜的坟,道:“好。”
沈无端说到这里,叶浮生和楚惜微却犯了迷糊。
叶浮生问道:“当初在将军镇,赫连御自称‘慕燕安’,与传闻中破云剑主的弟子是同名,难道他们不是一个人?”
沈无端冷哼一声:“所谓‘慕燕安’,是慕清商在收徒那天给赫连御起的中原名字,希望他能忘记迷踪岭的一切,平安喜乐地过一生,可惜他一番好意喂了狗。”
叶浮生眯了眯眼:“可您刚才说了,赫连绝要求慕前辈收自己的儿子为徒。”
“中间发生了什么波折,我不得而知,但当慕清商从迷踪岭归来,在临川跟我见面的时候,身边就跟着当时年幼的赫连御。”沈无端回想当年,目光渐渐冷沉下来,“他生性温软和善,又不似端清那般冷漠疏离,再加上赫连御年纪小还是歉疚之人的血脉,慕清商先入为主觉得他千好万好,可是在我眼里……那个孩子的表现,太乖巧了。”
孩子乖巧没什么不好,可十岁已经是知事的年纪,而他面对的人是间接带给自己十年凄苦的源头。
以赫连绝的心计,当赫连御离开五指掌控不能作为牵制慕清商的那根绳索,他必定会告知其真相,在慕清商身边埋下这颗毒瘤。
“我提醒过慕清商,可他明明知道赫连御心怀不甘与怨恨,依然将其留在了身边。”沈无端叹了口气,“他说‘人之初,性本善’,从一开始便如此相信人性有丑恶更有善念,赫连御恨他是情理之中,他并不指望会被原谅,只想尽自己所能弥补梓颜的遗憾和对赫连御的亏欠。”
“慕前辈是光风霁月的君子,然而……”楚惜微话锋忽转,声音渐寒,“赫连御的确有可怜之处,但他更是可恨之人。善花也许得恶果,勿为前因说报应,倘若仅仅因为十年悲苦就把后来几十年的孽罪归于‘情有可原’,怕是天下多少人都要大慈大悲、立地成佛!”
当年他一朝沦落的时候,也是跟赫连御差不多大的年纪,相比于出生未尝圆满的赫连御,曾经立于高楼而后一夕坠落的楚尧更觉人事两断难以自正。然而不管心中多少愤恨,过去多少酸甜苦辣,人要走的路都在自己脚下,端看你是沉迷过去到头走黑,还是顶着腥风血雨披荆斩棘也要往前爬。
楚惜微不喜欢以己推人,因为此举便如以偏概全失之公理,然而他从来认为是非曲直、恩仇爱恨虽不能分割干净也不可混为一谈,人要从心而发做什么事情旁者无可置喙,但若牵连无辜、肆意造孽,还要扯着过去做甚幌子,岂不跟立牌坊的虚伪婊·子一样可笑可悲?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仍然恨叶浮生,也是两人之仇两人断,祸及他人做垫脚石算什么本事?
叶浮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看向沈无端的时候,目光微寒:“那么,三十四年前破云剑主犯下血案万劫不复之事,就是出自赫连御的手笔了吧……然而,他是怎么做到的?”
沈无端摩挲过的扳指不知何时已遍布裂纹,此时散开成了一地碎片。
他沉声道:“因为《千劫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