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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潇这十几年来走过最艰难的路,就是带着楚珣回金水城这一路。
葬魂宫的杀手层出不穷,几番死里逃生,顾潇就算是艺高人大胆,现在也几乎成了惊弓之鸟,夜里哪怕一阵大点的风声,都能把他惊醒。
他来时只用了两天,回去却耽搁了五天,那些杀手简直是无孔不入,哪怕路边一棵粗大点的老树,都可能在你路过的时候突然落下天罗地网。
从死人手里夺了把刀,顾潇一路上就跟躲猫猫一样带着楚珣东躲西藏,把小时候闯祸躲灾的本事都拿了出来,依然被紧咬不放,五天下来楚珣身上添了伤,顾潇更是疲累到了极点。
他从没有如此感谢师父师娘这些年来不容懈怠的教导,也从没有如此深刻感受到自己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些个嬉笑轻视统统被顾潇自己踩在了脚底下,他像沾水的棉花一样拼命从对手身上学习一切有用的经验,逼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里迅速成长起来,更不仅仅用武力面对困难,还要学着抓住各种各样的机会捉隙突围。
等到他好不容易暂时甩开追兵,带着楚珣回到金水城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的黄昏。
顾潇筋疲力尽,仍是不敢大意,整个人绷成了拉紧的线,警惕着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他没有直接带着楚珣去那家客栈,而是在城里绕了大半夜、确认没有鬼祟跟上之后,才换了身打扮,带着楚珣去找楚尧。
向掌柜的打听一番,得知这几日来无甚异样,只在三天前有一带刀女子来过,至今住在店里。
顾潇心下松了口气,带着楚珣上了楼,先走到那刻印的房门前,隐约可见里面烛火通明。
他敲了敲门,勉强挤出个笑容,模仿着店小二的口气:“新出的杏花酒,佐了糖渍梅子,客官要不要?”
一声轻响,门开了,一只纤细修长的手电射而出,准确无误地揪住顾潇一只耳朵,以土匪的架势流氓的气质把他往屋里一拖,单手按在了桌子上。
门外的楚珣被吓了一跳,呆若木鸡。
“外边的,愣着作甚?进来!”动手的是个身着绛红衣衫的女人,长发高挽盘髻,除了斜插一支乌木簪外再无饰物,一手提着把玄色长刀,一手揪着顾潇的衣领,左腿抬起踩在凳子上,只一个眼神,就比楚珣曾见过的大内供奉更凌厉。
楚珣犹豫了一下,看到顾潇投过来的眼神,还是乖乖进来了,顺手关上了门。
这一进来,才发现床铺上隆起一小团,只露出个黑乎乎的脑袋,正是睡得猪狗不如的楚尧。
一路风餐露宿、提心吊胆的兄长看到幼弟这天真不知愁的睡相,总算松了口气,转头只见那女人看也不看自己,抓着顾潇耳提面命:“好小子,胆儿肥了啊,什么事都敢管!”
顾潇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疼疼疼!师父别、别揪我耳朵,扯掉了快!”
“不听话的耳朵留着也无用,干脆割了给我下酒。”冷笑一声,顾欺芳倒是松开了手,回头一瞥那一站一躺的俩崽子,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顾潇赶紧蹦出三尺远,手揉着被扯红的耳朵,直咧嘴吸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娘教我的!我错了吗?”
“他可没教你不自量力。”顾欺芳捞过桌上酒壶饮了一口,把壶磕得震天响,屋子里顿时噤若寒蝉。
“俗话说‘江湖庙堂两不接,泾渭分明不相合’,你是下山半年把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她从怀里摸出书信,压在桌子上用内力震得粉碎,目光仿佛要把顾潇嚼碎了一样,“你有本事做,现在就别怂啊!做事的胆子是气沉丹田增肥出来的吗?”
见一向嬉笑怒骂没个正形的师父眼下真在气头上,顾潇不敢吭声,任由顾欺芳当着俩孩子把自己训得狗血淋头,感觉师父是把胸中两点墨兑水成了两大缸墨水,随着唾沫星子喷薄而出,可谓是字字珠玑震耳发聩,骂得他头都不敢抬。这一长串不带歇气的训斥从顾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大致过滤出两个重点,一是他行事莽撞、不自量力,二是打扰她与师娘的养老生活,着实大逆不道。
等顾欺芳搜肠刮肚地把最后一个字儿也骂完,才用眼神示意他一边凉快去,转身看向楚珣和楚尧。
楚珣也是才发现楚尧并不是睡着了,而是被人点了睡穴,便偷偷给他解了穴,本以为这娇气的堂弟定会苦闹,没想到楚尧眼睛还没睁就听到了顾欺芳一番节节拔高的骂声,竟是无师自通了龟息大法,一动不动活似睡死了。
楚珣:“……”
顾欺芳“哼”了一声:“醒了就别装死,皇帝家的儿孙就这德行,倒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了!”
两兄弟被这胆大包天的刁民震惊当场,顾潇也不面壁了,扭过头来就惊诧道:“师父,你知道他们是谁?”
顾欺芳慈祥地看着楚尧,皮笑肉不笑:“我可是个凶残的女土匪啊,他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把心肝儿挖出来吃了。”
楚尧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楚珣:“……”
顾潇想起当时的随口诬陷,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欺师灭祖的逆徒,大概要被清理门户了。
顾欺芳不知道是狗胆大过天,还是自觉江湖草莽压根儿没把皇家放在心上,伸出爪子勾了勾指头,楚珣还在呆立,楚尧已麻溜下床,迈着款款如滚的步子跑了过去,乖巧熟稔地抱住她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