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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天气骤然转冷的缘故,医院里挤满了感冒发烧的病人,原本的门诊和输液室早已不够用,再加上这天似乎有场严重的连环车祸,更多急诊病人也被源源不断地送过来,医生和护士们全都忙得恨不能一个人掰成两半用。
陆离刚挂了号,就听见有人乱糟糟地嚷着“让开”,他连忙往旁边避开,就见到有个满身是血的老人被推了过来,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正跪坐在病床上满头大汗地做着心肺复苏,动作一刻不停,可眼中却似乎已经含了泪。
陆离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慨,总觉得人命在有些时候实在是太过脆弱,脆弱到无论如何极力地想要挽回,最终留下的都仍然只有遗憾。
他拿着挂号卡回过头去,发现顾行也正在望着那场渐渐远去的混乱,连忙岔开话题:“走吧,普外在二楼。”
虽然顾行的状况看起来与感冒发烧很像,但除了长期疲劳以外,最重要的病因还是手臂上发炎的伤口。
坐诊的是个老大夫,抬头一看顾行快要猝死似的黑眼圈,无端觉得有点眼熟,大约又是个赶着年末放假夜夜笙歌的小年轻,就没好气道:“早干什么去了!破伤风针打了吗?……打了?那怎么还这样,按医嘱换药休息了吗?最近是不是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时间过了快一周,顾行手臂上的伤口仍愈合得不是很好,内里的状态更是很不对劲,老大夫刚看了一眼,满口唠叨就顿住了,他戴上老花镜低头仔细检查了下,皱眉怒道:“这谁给你清理的伤口!我刷马桶都比这干净!”
陆离:“……”
他从没这么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老大夫娴熟地翻了个白眼,凑近面前的电脑屏幕,二指禅在键盘上点了好一会,脑门上青筋都快蹦出来了,终于开出了一份联网的病情诊断,说道:“交钱!回来重新做个清创,然后打两瓶消炎药就没事了!”
事实证明,老大夫虽然脸黑嘴损,但医术却毫不掺水,清理伤口的手法利落而纯熟,连最后缝合都缝得更好看。他很快收了手,刚想得意洋洋地自吹几句,却突然发现那个不省心的病人正在打电话,不知听对方说了什么,只是低低“嗯”了几声算作回应,老大夫正要发火,却听他最后斟酌着说:“继续排查,把交警支队给出的结果加进去,主要考虑工业区和温泉度假村附近,其他的,我再想想。”
自从上一次的推测出了问题,顾行就隐约开始觉得,或许不仅仅是绑匪藏身处不在地图上,也许还有哪一个限制条件出了错,只是他的身体状况有些糟糕,越来越迟缓的思维让他无法清晰地进行判断。
他挂断电话,这才察觉到老大夫的表情不太对,好像每根花白的眉毛都写满了惊讶,之前的不耐烦倒是少了几分,冲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下一个病人嚷了声“等着”,便问道:“哎,你是那个警察,就前几天抓杀人犯的那个?我说怎么看你眼熟呢!”
顾行还没摸清他的意思,老大夫就又说道:“你们不是救了个叫张临的嘛,我给他主刀做的手术!”
这可真是巧了。
老大夫是个隐性的话痨,自顾自继续往下说:“怎么着,这是又有案子了?我说你们别仗着自己年轻就点灯熬油地拼命,你看看新闻,现在年纪轻轻猝死的还少吗?”他边说,边斟酌着开医嘱,两根食指得运半天气才能往键盘上戳一下,慢得让陆离这种好脾气的人都快要崩溃。
但老大夫的下一句话就让陆离所有的焦急都化作了一种莫名的忐忑。
老大夫轻描淡写地用一根食指推了推老花镜:“我听你们说温泉什么的,怎么,有犯罪分子跑过去了?”
陆离怔然望向顾行,不确定该不该透露,而后者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病急乱投医,居然直截了当地答道:“在找地下水含硫磷高的地方。”
老大夫埋头继续和电脑较劲:“哦,那你们趁早别找温泉了。我看你们年纪轻轻的,怎么也没出去玩过?咱们龙江附近哪有正经温泉,都是人工的大澡堂子,还硫呢,跟泡白开水没啥区别!”
他说了一串,也不管有没有人听,最后“啪”地一敲回车,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可算把这破玩意弄完了!没事非弄什么病例联网系统,还让不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活了!行了,去第二输液室吧,开了三天的消炎药,记得过来复诊。”
两人被他说得一愣,对视一眼过后,陆离连忙又把这个意外得来的消息通知回去。
输液室不远,和外科门诊同在二楼,与一楼的第一门诊输液室一样人满为患,后来的就只能在门外凑合,一排排临时增添的输液架子把整条走廊都堵成了个障碍赛场,时不时就有个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灵巧地从这条赛道中间穿行过去。
顾行被挤到了走廊尽头的拐角处,远远隔着一条玻璃廊桥能瞧见另一端的手术室。那场车祸的余波似乎还没有结束,从“障碍赛场”穿行过去的护士用胸口焐着袋血浆,一路跑向手术室,没过多久,就又一脸焦急地跑了回来。
冰凉的药液顺着针头滴进血管里,很大程度地缓解了身体中像是要燃烧起来的滚烫热度,陆离去楼下买了瓶温热的牛奶,回来就瞧见顾行头歪向一边抵在墙壁上,像是睡着了,他刚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顾行就自己睁开了眼睛,眼中虽然满是血丝,但目光已经清明起来。
“多谢。”顾行很配合地接过牛奶喝了一口,然后言归正传,“之前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