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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把笛卡尔的话当挡箭牌。”小胡像是在开玩笑:“我们都不笨,思考了这么多,好像在解决问题,实际上是制造了更多的问题。”
我看气氛轻松起来了,笑到:“有你小胡这样的天才在,没问题解决,岂不是浪费?”
“解决问题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产生问题的速度,你不要哄我,庄老师,把念头当问题来思考,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特点,有点像是自寻烦恼。”
这句话,让我们大家都沉默了。凭心而论,我们三人,哪有那么多问题呢?古人思考的大事,怎么轮得上我们找答案呢?我们如果甘心做一个平凡人,根本没有问题的。
比如今天上午看到那些卖菜的农民,他们收钱时爽朗的笑声,也表达着轻松与自在。而我们面临的问题,比他们更少。现实并没有逼迫我们什么,我们却在这里伤春悲秋。
“顾影自怜,对,顾影自怜!”万老师加重了他的语气:“我们没事找事的原因,大概来源于情绪上的特点,我们都喜欢顾影自怜,并且,追求着一些看似宏大的主题,给自己制造了囚徒困境。”
“其实,我们都是自以为是的傻瓜,对不对?我们追求单相思似的真理,是不是也太自我了?”小胡用单相思来形容我们对所谓人生真相的追求,很形象。他本人,就是这种思维方式的受害者。
此时的夕阳太美,湖光之下,金色璀璨。水鸟翻飞,划着弧线。那湖边的树影,在无风的傍晚,静静地与水中的倒影对称。而巨大的苍山,将洱海之光对比出明暗。
云南的冬天也是温暖的,花朵就在脚边。杯中的茶水也是温暖的,就握在自己的手上。我们所处的小屋虽然在田野,但并不孤寂,古朴的小镇,烟火气不辜负我们年轻的心,隐约喧杂的人声,并没有离我们很远。
我们自以为高妙的心境,几个自以为是的人,谈论着真理的话题,却离真理,越来越远。我们虽然一天只吃一餐,但却像极了,饱暖思什么的状态,故意说些大话,制造越来越多的疑问。
我们是吃饱了撑的!论证完毕。
虽然我头脑中没有逻辑论证的过程,但那些快吃光的稻香村糕饼,很直观地让我得出了结论。
“我们都是太自我的人。”万老师说到:“小胡提醒了我的反思,我承认,他说得对。我们饱食终日后,怕无所用心,于是就故意用心。这纯粹是没事找事。也许生活很美好,我们却不愿意发现这种随处而得的美好,我们总在追求崎岖。用句流行话来说,我们就是,有困难要想理由,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想理由。”
我深以为然:“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所以说,我思故我在,不存在的。我们的问题是想多了,所以,前面我们所讨论的聪明啊、智力啊,都没有用的。即便如你们所说,我算是个聪明人,但在我们三人中,我却是最不幸福的人,对不对?”
小胡这样否定自己,很有悲观的色彩,我怕他又要顾影自怜了。“小胡,你的逻辑不通顺,你的不幸福,与你的聪明没多大关系,至少没有逻辑上的必然。你只是人生际遇,父母及家庭的个体偶然,与聪明或笨无关。况且,你又年轻又聪明又帅又有钱,具备了争取幸福的最好条件,怎么这么悲观呢?”
我知道,对他这样的人,这样的劝说是没多少用的,但不劝一下,我良心上过不去。
“好吧,庄老师,就算你是个愿望吧。也许有那么一天,我有新的生活,或许,会笑话今天的我,像一个傻瓜,自不量力地去思考,根本就无法解决的问题。”
“不会笑话的,小胡,你现在虽然会跑,但你不会笑话你小时候只会爬的阶段,反而觉得充满了童趣。”
“有哲理”万老师的话锋转得突然:“人们总爱记住自己最幸福的过去,所以会在回忆中,得到美好的印象。普希金所说:凡是过去的,都是美妙的。不过是记忆筛选的结果。”
万老师太直,不会照顾别人情绪,居然又拉回到理论上去了。小胡苦笑了一下,又恢复到他以前的忧郁气质。“在这一点上,回忆或许与做梦有相似之处。梦的最大特点,就是愿望的达成。即使经过改装,也是为了达成某种潜意识中,最隐秘的愿望。”
我得赶紧把气氛轻松起来,像我们这种没完没了地讲道理,不仅制造出许多问题,而且根本没有实践的对应之物。我们如同所谓魏晋时期那竹林七贤一样,坐而论道的后果,就是表面上风流,实际上没用。
那个时期,人们谈玄论道,根本没有对中国文化得出更多的理论成果。因为空谈是出不了成果的,即使出了成果,在实践中,也经不起检验。
如果说他们有什么成果的话,不是说像鲁迅那样,《魏晋文章与药与酒的关系》中,充满了讥讽。他们的意义,只是树立了一种生活可能的方式,或者说,单纯文化,也可能具备独立于政治之外的一种精神。
中国人的文人生活独立性,是那时候开始蔓延出来的。为了树立这种独立性的色彩,七贤中,好几个人都献出了生命。不畏强权,是内心高傲的反映。但是,我们今天这三人,有这种高傲的资本吗?
他们的独立性,用牺牲世俗道德和生命来维护的形象,也不是没有意义。他们人虽然死了,也没谈出什么道什么玄的结论出来。但他们生活的方式,那种自我的状态,鼓励了一个伟大的人:陶渊明。
贫穷、低贱,但不掉价,甚至还很高尚,很自得,这种自我欣赏的情怀,不能说没有竹林七贤的功劳。
我突然想到一个作家孙甘露,他在一篇小说里有一句话。“中国的读书人,如果不能弄个一官半职,难免要舞文弄墨一番。”我们都算是读书人,我们是不是也有这种习惯呢?这可是中
国传承了几千年的文人避世方式。
我怎么想到孙甘露了呢?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走神。这种方式,有点像是弗洛伊德的自由联想。要知道,在《梦的解析》中,早期,弗洛伊德并没有熟练掌握催眠术,这个半懂不懂的家伙,在早期当心理医生给人治疗时,用自创的山寨版催眠术来代替:自由联想。
这有点像乡村兽医,迫不得已为人治病时,没有酒精消毒,就把刀在火上烧一下,勉强为病人剜去毒疮。亏他还为了赚钱,给贵妇人当医生,真是有钱人傻。
按他对自由联想产生的走神,或者按他所说半梦的状态,我可以分析自己的心理轨迹。我是因为什么把竹林七贤与孙甘露,在此时,联想起来的呢?
对了,是空谈。我们三人在空谈,而竹林七贤也在空谈,虽然他们的话题更为高妙,也只不过中口气更大一些而已。而孙甘露的小说,更多是把人物的语言作为基本的卖点,他是我第一个看到,纯粹以语言和文字的游戏中,表现出思辨和感情张力的作家。
在这么短的时间,我就分析了自己的走神及原因。可见,思维的迅捷速度该有多么快。那么,可以类推,纯粹思维与语言的游戏,制造的问题,会更快。
回到初心,我需要调节此时的气氛。怎么就走神到心理分析呢?大概因为小胡说了一个词:潜意识。
我得试试转移法。
“你们看,我们谈论了半天不愉快的东西,却错过了现实的美好。这洱海,已经变换了多次颜色,各有各的美,我们在这样风景如画的地方,自已找别扭,是不是荒唐?”
他们终于被我拉回注意力,开始有模有样地看景色。此时苍山在水中,已经变成黑色,而天边的晚霞,映衬出湖面一种昏黄和神秘的光。
我必须发点感慨了:“江山本无主,闲者是主人。如此美景,不趁机舒缓自己的心情,不融入这种画面,是不是亏了?”
“那个害杜丘的人,也是这样想的。”万老师开始幽默起来,他模仿着电影里那反派的语气,说到:“杜丘,往前走,不要怕。你看,天多蓝啊,走下去,走下去,融化在这片蓝天里。”
实话实说,他算是模仿得惟妙惟肖,很有戏剧感。但,小胡的反应是一脸懵。一个七零后爱看的电影,对于我这种八零后来说,也是因为偶尔有别人电脑上看到的存货才有印象的。对于小胡这种九零后,从他本人到他同学甚至他所有认识的同时代人,都没有看过这个电影了。当然懵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