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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国公府。
王昉的及笈礼就快到了, 不拘是上头的主子还是底下的奴仆都在紧密地做着手头上的事…而这其中最紧张的便是程宜,她当真算得上事事躬亲, 未免出错她是每一件每一桩都要细细看上一回。
其实这些东西早半个月前就开始筹备起来了,底下的奴仆哪一个不曾细细查探过?
程宜也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王昉拦了几回见她乐在其中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何况忙也有忙的好,人空了想的东西也就多了…先前王允行出那样的事后, 若不是有祖母与父亲拦着,只怕母亲当真要生出与他同归于尽的念头。
母亲一直以为哥哥是天生体弱才会这般夭折,可即便这样…这些年每逢哥哥的忌日, 她也止不住要红一回眼眶。
更何况是谋杀, 还是来自亲人的谋杀…
她怎么可能不生气?又怎么可能不动怒?
王昉想起前段日子每回去飞光斋时都能瞧见母亲通红的眼眶,心下就止不住一酸…当日千秋斋中究竟生出了什么事, 王昉隐约也是有些知晓的。可一个是她的祖母,一个是她的母亲…她终究什么也不能说。
好在琅琊路远…
有些事、有些人究竟会有什么结果终归是说不好的?家庙那位不就如此?王昉想起这些日子流光传来的消息, 说是王佩如今越发疯癫了, 平日里还敢咒骂祖母了…几个奴仆也把这桩事上报给了千秋斋, 傅老夫人如今正是繁忙之际哪有心情管她?
左右也不过打发了一句“让她消停些…”这话自然就是不拘底下奴仆的用量了。
因此得到了这个消息,原先看守王佩的人还控制着些用度,可如今却有几分不管不顾了, 平时用起来也没个轻重…如今这王佩每日昏睡的时辰多, 醒来的时辰少, 每回醒来不是乱砸东西就是咒骂王家。
王昉听到这类消息也未说什么, 只是让人提点着些, 别让人在这样的好日子里触了什么不该触的霉头, 至于屋子里的东西也让人仔细着,没得那人一时想不开动个什么手脚…那些奴仆也是知事的,把王佩住着的屋子里但凡能损到身子骨的全都撤了下去,平日里便拿根绳子把她绑在屋子里,不许她走动。
…
有容斋。
此时已是日暮四斜,外头伴随着余煦却也点起了灯火。
王昉坐在软塌上手上翻着账本,旁边是琥珀拿着把扇儿替她轻轻晃打着,玉钏便拿着火折子在一旁点着灯火…相较王家其余人的忙碌,王昉这处却当真算得上是清闲一片。她翻了几页账本便往外头看去,口中却是跟着一句:“也不知阿衍这次能不能归家?”
王衍在徐先生那处向来被管得很严,平日没个什么事也不肯放他出来…
因着这一层的缘故,王昉便也未曾让人遣信去扰他…只不过她心里终归还是盼着王衍能归家的。
明儿个这样的日子…
她最大的期望便是家人与好友都在她的身边。
琥珀闻言便忙开口说道:“主子放心,八少爷准是要回来的…您哪回生日他不在?更何况是明天这样的日子?”
她这话说完,玉钏也接过了话头跟着一句:“是啊,主子且放宽心就是,八少爷肯定会回来的…您今儿个呀就好生睡上一觉。”
玉钏这话刚落…
帘外便响起了翡翠带着喜悦微微扬高的声音,连带着得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主子,八少爷归家了。”她这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清俊的少年郎先掀开了布帘,屋中灯火通明打在少年的脸上越发衬得他长身玉立、面如冠玉。
眼前之人明明还是少年之姿,可其中的气度却已比许多成年人还要沉稳。
王昉看着他手中的书止不住便掉落在塌上,待琥珀几人行过礼她才回过神来,口中跟着一句:“阿衍?”
王衍听到那一声眉眼便也泛开了几分笑意,也是在这一瞬众人才发现眼前之人的确还是个少年,若不然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清澈而干净的笑容?他落下手中的布帘,迈步朝王昉走去,唤她:“阿姐…”
姐弟两好不容易见一回面,琥珀几人自然不会在这处打扰…
这会便笑着屈膝朝两人一礼,跟着便往外退去。
王衍等到她们都退下才笑着握过王昉伸出来的手,与她一道坐在软榻上…灯火下的他眉眼弯弯,而后是从袖中取出一只木盒,口中是跟着一句:“阿姐喜玉,这是阿衍亲自为阿姐雕得玉环。”
王昉接过木盒,里头放着一串玉环…
玉是好玉,通透生光,两面还刻着牡丹,在这灯火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栩栩如生…这幅模样竟是可以媲美金陵城中那最好的首饰店中所卖的东西。
王昉见此却是忍不住拢了一双眉,她知晓阿衍素来不喜这雕刻之物,往日让他动个手都能听他喊苦喊累…如今这一串玉环也不知花费了他多少工夫与心力。
王衍一直垂眼看着王昉,见她拢了一双眉心下也生了几分紧张,唯恐她不喜欢口中忙问道:“阿姐不喜欢?”
“我自然喜欢…”
王昉把玉环收拢在手心,她转过身伸手似是想如往常那般拍一拍王衍的头,可如今的王衍早就比她高了许多…她笑了笑便握着他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口中是跟着一句:“这是阿衍亲手所制,阿姐怎么会不喜欢?可是阿衍你如今在徐先生那头最重要的便是学习…”
她这话尚未说完便察觉到王衍指腹上有些往常不曾有的伤痕,这几处伤痕估摸着是新伤,这会她摸着还带着些轻微的刺痛感。
王昉思及此也顾不得说话忙把王衍的手翻过来一瞧,果然瞧见那指腹上头带有不少伤痕,瞧着样子应该是被刻刀所伤…好好的一双手此时却显得有些斑驳不堪,甚是恐怖。她心下一疼,也不敢太过触碰,一面是唤人取来珍珠膏一面是颤声说道:“怎么伤成这样?”
“阿姐没事,这只是瞧着可怕,其实一点都不疼…”
王衍是真的不觉得疼,这些伤比起当初在徐先生那处砍柴挑水所受得伤可轻多了。
王昉哪里能信他的话,本就十指连心,哪根指头受了伤都疼得厉害…而如今王衍这双手竟是没一根完好的。琥珀打了帘子送来珍珠膏,她看着王衍的手止不住也是心下一惊,刚要蹲下身去替他擦拭,便被王昉接了过去:“我来吧。”
“是…”
琥珀把药膏递给王昉,一面是出了帘外让人去取来干净的热水。
王昉低着头一面替王衍细细涂抹着珍珠膏,一面是轻声埋怨道:“怎么可能不疼?你这傻孩子…但凡你送什么,阿姐都喜欢,何苦这般糟蹋了自己的身子。”
王衍先前还沉稳的面色此时却有些无奈…
他想了想索性便换了个话头:“阿姐,我来时已听说父亲有意把你许配给九章大哥?等你过完及笈便要定日子了?”
王昉闻言倒真是被扯开了心思,只不过她想的却是阿衍素来最喜欢景云表哥,如今听她要嫁给陆意之也不知会不会不高兴…她依旧低着头涂抹着王衍的指腹,却是错过了王衍先前口中的那一声“九章大哥”。
待过了一瞬,她才开口说道:“阿衍觉得如何?”
许是因为先前王昉一时的怔楞,涂抹珍珠膏却是多用了几分力道…这一回倒真是有些疼,只不过王衍怕王昉担心硬是未曾吭声。他待缓过那阵子劲道才开口说道:“我往日希望景云表哥能娶阿姐,只不过人各有缘…何况九章大哥也不错。”
王衍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其实九章大哥并不似外间传闻的那样,我这雕刻的功夫便是跟他学的。”
王昉这回却是回过了神…
她抬头看向王衍,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能从阿衍的口中听到对那人的夸赞…还有雕刻?陆意之什么时候去教得阿衍?他这阵子因着有官身,即便在外人瞧着是混个日子做个闲差,可每日却也是要去报道的。
而除此之外,他每日还要风雨不改得来王家…
虽说父亲不曾让他们见面,可从丫鬟的口中她还是听出他这些日子瘦了不少,可见是累得…那么他哪来的功夫再去教阿衍?
王衍倒是未曾多想,见她问便答道:“自打这个月初九章大哥便时常来徐先生那处教我,不过我瞧他这阵子惯是劳累,连带着来得时辰也晚了不少…”他说到这便又跟着一句:“且不说别的,九章大哥这雕刻的功夫是真的好,每一样东西都跟栩栩如生似得。”
“比起他,我这个玉环却还是失了几分颜色。”
王昉却已听不清王衍后续再说什么了,她如今满心都是那人,心里除了责怪却是带着几分担忧…那人真以为自己是铁做得不会累?成日里到处跑,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他身边的人也不知道规劝着些?
这话若是让陆意之的手下听到委实要说一声委屈了…陆意之是什么性子?他想做得事谁拦得住?
此时他们就盼着王昉能早些嫁过去…
不仅主子能早些得到解放,连带着他们这群人也能跟着放松些。
…
“阿姐?”
王衍看着王昉失神的面色却有些怔楞…等她回过神来,他才又问道:“阿姐怎么了?”
“没事…”王昉回过神来,她看着王衍摇了摇头,而后是低着头敛下了心中的思绪,等把珍珠膏放到茶案上她才又抬了脸说道:“等回去不要碰水,这几日每日早晚都让人给你抹一遍。”
王衍未免王昉担心,自是满口就答应了。
因着王衍好不容易归家,今日晚膳自然是去千秋斋一道用了…两姐弟便又说了会子话,千秋斋那处便有人过来传唤了。王昉两人到的时候,千秋斋中人已来得差不多了,王媛先前遣人来说身子不适未曾过来,傅老夫人派了冯大夫过去却也未曾说些什么。
等人到齐,一家人难得其乐融融得用了一顿晚膳,里里外外倒也添了不少笑意。
只不过相较旁人的欢乐,王昉今儿个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众人也只是当她明儿个及笈怕是这会紧张,索性便让她先回去早些休息。